五日之后。
夜色之下，一声惊雷乍响。
东粼北面五十公里外的天空仿若泣血夕阳般燃起火花。
夙鸢自夜梦中惊起，冷汗如珠般洒落。
管家张黎昕在门外匆匆禀报：“小姐，是北面传来的动静。”
夙鸢迅速披上外衣，朝门外走去。
当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天边已是一片炙红。
张黎昕道：“南越与雪霁开战了。”
“是啊，表面的平衡终究是被打破了……”夙鸢望向北面，微微眯起双眼，神色沉了下来，“想必雪霁国在南越的质子也是凶多吉少了。”
张黎昕自跟随夙鸢来到东粼后，便知晓了她要辅佐李元狐的心思：“是，潇湘馆传来消息，雪霁质子已于数日前遇害。”
夙鸢眉头轻皱：“东粼边境的守将是谁？”
“是大将军沈翼威。”张黎昕答道，“传闻他年少成名，征战沙场二十余年，战功赫赫，从未有过败绩。”
夙鸢轻叹：“沈翼威……真是南越的支柱啊。有他在，这场战争，雪霁国恐怕是前途渺茫了。”
张黎昕点头：“只是它这一败，雪霁国这条逃亡路线怕是要被彻底堵死。剩下只能从东面途径季渊国。只是南越与季渊之间，山峦重叠，地势险峻，行进极为艰难。”
夙鸢摇头，缓缓言道：“此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大鄧国内若无召回李元狐之意，我们只能静候时机。”
“是。”
夙鸢遥望云州方向，眼神幽沉间似夹杂着一声叹息。
张黎昕不禁道：“小姐，您……”
“我最近想到了许多事，忽然发现自己欠下了一笔债……一笔必须要偿还的债务……”夙鸢回转目光，似有怅惘感伤，“张叔，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欠人债务。”
张黎昕却没有听懂。
在他印象里，夙家不曾有过半分外债。
夙鸢又道：“我想偿还这笔债务，但我不想牵连到他……”
“您是说……李大人？”
“……”夙鸢脸色凝重地低下头。
张黎昕跟了她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纠结：“欠债还钱，虽是世间常理，但小姐也无需心怀重负，坦然处之即可。”
“可如果他要的是一条命呢？”
张黎昕闻言，忽然道：“那便杀了他！”
“杀了他？”
夙鸢喃喃开口。
是啊，只要再杀了他就能一了百了……
她半张脸隐在暗影之中，幽幽沉沉，看不出悲喜。
张黎昕听到一声冷笑过后，她眼里的一丝彻骨清寒旋即归于沉寂。
夙鸢低声道：“你去街上打探消息，战乱之际，必有百姓急于出售田产、米铺。我们要趁机低价购入，掌控东粼的粮食命脉。”
可张黎昕一怔，急声道：“小姐，如今正值战事频发之际，此举恐怕会激起民愤，亦会引来朝廷的注意。您实在不宜涉此险局。”
“我知道……国难之财，即便天不谴之，也会为人唾弃。”夙鸢目光幽深，可她心思已定，继续道，“张叔，你去叫诺冉，我是说，咱们发国难财的时候，一定要叫上他。”
张黎昕手心陡然冒出一层冷汗。
夙鸢这是想杀了诺冉！
次日，张黎昕唤上诺冉共同去收购农田、米铺。
短短十日间，夙鸢便巧妙掌控了东粼六成的粮食，致使粮价飙升，寻常百姓怨声载道。
而有关皇十七子诺冉与夙家勾结，借国难之机大发横财的传闻，犹如野火燎原般，迅速从东粼传至云州。
然而，在这风口浪尖之上，夙鸢却仿若置身事外，依旧安稳地坐在“醉仙”酒楼的雅间之中，手捧香茶，凭栏远望，似乎在静静体悟这个国家的每一丝律动。
张黎昕匆匆从外面赶来：“小姐，此事闹大了。”
夙鸢淡淡地说：“放心，潇湘馆传来消息，太子已然将此事压下了，所以民间闹得再凶，也不过是舆情罢了。”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猛一些。”夙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传信给姜娘子，让她设法将诺冉与我勾结，大发国难财的事透露给宣王。诺冉身为太子胞弟，却如此不仁不义，宣王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重挫太子在朝中的势力。”
“可如此一来，您必会受到牵连！”张黎昕满脸忧色。
夙鸢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在发疯，是吗？”
张黎昕一怔，随即摇头道：“老奴不敢。只是小姐，此事风险极大，一旦宣王借此大做文章，您和夙家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知晓……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身败名裂，乃至……失去性命。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
“小姐……”张黎昕的额上全是冷汗，他屈身跪下，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可一命抵一命不值得。您若有个万一，叫老奴如何是好？”
“我自然晓得以一抵一划不来，可若是一命抵两命呢？”夙鸢微微一笑，却让张黎昕心口发紧。
只听她又道：“再说，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结局如何……”
张黎昕知晓她向来是不听劝的，酸涩滋味涌上眼底。
夙鸢又淡道：“接下来我会离开东粼一段时日，眼下阿遥不在，你凡事要听从李元狐吩咐，我名下产业也全由他支配，他为人豪爽，必不会亏待你。”
张黎昕眼底发热，叩头于地，浑身都在颤抖。
夙鸢撑着栏杆眺望着外头。
细碎的日光刺下，使她的眉眼朦胧如烟……
不久后，夙家在东粼大肆收购农田、米铺的举动终究还是引发了东粼府衙的关注。
作为东粼的太守，李元狐不得不亲自出面予以处理。
他全力以赴将一切都打理得极其完美，特意挑选了一处僻静清幽的院落，此处环境清幽，着实非常适合恳谈。
他又依据夙鸢的口味，精心布置了她喜爱的茶点，从茶叶的选取到点心的制作，无一不体现出他的用心。
当夙鸢踏入这片幽静的院落时，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她环顾四周，只见院落中花木繁茂，枝叶错落有致，石径曲折蜿蜒通向深处，每一处都透露出恬静与雅致。而眼前的茶点，更是让她内心感动。
一片树叶飘落，落在夙鸢的发间。
李元狐轻轻为她拂去发丝上的树叶。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听到自己心跳得急促。
李元狐笑道：“姐姐，你看看这些茶点，是否还合你的口味？”
然而，夙鸢的心口却犹如被芒刺扎了一下。
“怎么了？”李元狐见她侧过身去，问道。
夙鸢匆忙说道：“我即将离开东粼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名下的所有资产都由你全权调度。至于阿遥，她已经前往大鄧，待她归来后，你就能够知晓归国计划的全部细节。”
李元狐只觉得她的语声有些紧绷，不由皱起眉头说道：“你要去往何处？”
夙鸢回避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接下来的举动与你无关。”
“怎会与我无关？难道昔日同盟就这样说散就散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32_132121/3690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