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应芝,你可想清楚了,如今是太后娘娘给你台阶,你若是不肯下来,这台阶过后可就没有了。”

    奚应芷冷笑一声,直接以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她还就不下来了,又能怎么着?

    自然是不能怎么着的,如今京都关于裴如璋无能昏庸的流言甚嚣尘上,百姓们平日吃了饭最寻常的饭后活动就是溜达到端亲王府骂两声。

    至于那一开始被讥讽的小庶女,早就被忘在哪个角落里没了影子。

    这个档口若再传出太后惩处奚应芷的话来,只怕那架在火上烤的就要变成展太后了。

    她自恃一国之母的身份,是绝不愿自己承受这样的污言秽语的。

    这世上,素来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以往奚应芷是顾全大局的那一个,如今她却什么都不怕了。

    正当她以为一切会愈演愈烈的时候,忽然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前来拜访。

    奚应芷听着梧桐的传话,眉头浅浅微蹙。

    “梁羽?这个当口他来求见做甚,还嫌我麻烦不够多吗?就说我身子不适推了吧。”

    梧桐满脸为难,“奴婢早就拒绝过了,可他在门外等了半日,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如今府上又是要避风头的时候,奴婢怕他若再这么等着若是被人看见,还不知惹出什么流言,这才来禀了姑娘。”

    奚应芷眉头蹙得更深了。

    “罢了罢了,让他到二门外来吧。”

    她慢吞吞地到了二门处,梁羽早已等候在此,见了她带着几分急切上前,却又在看到她的表情后止住了脚步。

    “奚二姑娘,你……还好吗?”

    他神色欲言又止,奚应芷其实不太想回答。

    可有的时候你很难拒绝别人的善意,便抿唇轻轻点头,“梁少爷找我有何要事?”

    梁羽这才想起今日的目的,面色凝重道:“我想请二姑娘随我去一个地方。”

    “先别急着拒绝。”他赶在奚应芷开口之前急道:

    “奚二姑娘,在下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若非真的有不得不上门的大事,是绝不会在这个当口为二姑娘添麻烦的。”

    他鲜少有这么长篇大论说话的时候。

    实在是对面这个姑娘略一蹙眉,他便觉得心慌不已,恨不能将所有让她烦忧的事情尽数铲除才好。

    奚应芷打量了他片刻,心中不住斟酌着这番话的真假。

    虽然过去的几次见面,梁羽都表现得宛如正人君子,可是毕竟是外男。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见她如此,梁羽咬牙,飞快地上前凑近,自袖中掏出一物,“二姑娘,是此物的主人要见您。”

    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奚应芷送给展诗的珊瑚手串!

    奚应芷心口重重一跳,想要细看,下一瞬梁羽已经将东西收了去。

    心里头瞬间涌上千百个念头,奚应芷忽地舒了口气,“梧桐,备车。”

    梁羽忙转身带路。

    这会夜已经深了,路上没多少行人,梁羽带着一路上兜兜转转着,越走奚应芷越觉得眼熟。

    这分明是当日奚应雪被乞丐袭击的巷子。

    她紧张地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心中有些后悔,觉着这个决定实在太鲁莽了。

    就算见了展诗又能如何,她一个自身难保的姑娘,难道还能帮到自己什么?

    更何况如今城中流言都冲着裴如璋去了,她实在没必要再以身犯险。

    就在她犹豫退缩间,梁羽在马车外轻声道:“二姑娘,前头就到了,不过我家门口路窄,马车进不去。”

    奚应芷这才回过神,到了这个当口再反悔也不现实,索性沉下心下了马车,随着梁羽到了一处深巷的宅子门口。

    “你如今还住这?”

    奚应芷有些诧异。

    前世梁羽被裴如璋赏识后,很快便得到重用,怎会还住在这样破旧的宅子中。

    梁羽很老实地答话:“我娘喜欢这里,说是街坊四邻都有感情了。而且她也没地方去,我是她儿子,自然得陪着。”

    奚应芷不免深深看了他一眼。

    见多了谢文渊和宁书元那样软弱无耻的男子,如梁羽这样纯善真诚的男子便显得可贵了许多。

    几句话间,梁羽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穿着素衣的中年美妇,相貌只是清秀,身形却婀娜窈窕,很有楚楚可怜的味道。

    “羽儿,你回来了。”

    梁羽喊了句娘,便带着奚应芷进了院子。

    奚应芷注意到,那妇人很安静,即使梁羽做的事情有些惊天动地,她都只是浅浅地笑着,仿佛很为梁羽而感到自豪一般。

    她心头的紧张忽地就散去不少。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个院子太小,走了几步就到了一间厢房门口,梁羽轻敲房门,语气有些不耐:

    “奚二姑娘来了,你快出来吧。”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露出展诗朴素却精神振奋的一张脸。

    “芷妹妹,你真的来了!”

    梁羽没好气道:“你这么死皮赖脸地赖在我家,又吵着要见奚二姑娘,不请她来还能怎么办。”

    这话像是在解释他方才在奚府门口如此纠缠的原因,奚应芷不免又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羽忽然更委屈了,“有什么话说完了赶紧走,别赖在我家,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般。”

    展诗不好意思地抿唇,拉了奚应芷的手进了屋子。

    “展姑娘,你怎么会在梁少爷家里?”

    展诗眼底亮晶晶的,“我不想呆在承恩公府,不想听姑母的话嫁给王爷,天下这么大,我想四处去看看。

    若是有好看的东西,我便写了信告诉你,好不好。”

    她的眼神热得似乎能烫伤人,奚应芷连呼吸都莫名停住了。

    半晌才恍惚道:“可是,外边很危险,你不怕吗?”

    展诗犹豫了一瞬,旋即坚毅地摇头,“街上的百姓那么多,若说危险,难道他们就不怕吗?

    天下之大,哪里都有百姓行走生活,他们敢,我自然也是敢的。”

    奚应芷心中是深深的震撼。

    “那你要见我,又是为何呢?”

    展诗脸色微红,“我……我第一次出远门,忘记带银子了,那日恰巧在这里见到那位梁少爷,我记得在书院门口他与你说过话。

    芷妹妹,你是好人,他定然也不是坏人,所以我才找他求助。”

    奚应芷这才明白整个来龙去脉,不禁有些好笑,又震撼敬佩于她的勇敢,却还是没有一口应下。

    “你不怕我将你的下落告诉承恩公府吗?毕竟这几日的流言,你也有所耳闻吧。”

    展诗无所谓地笑笑,“我虽然不是顶聪明,却自信有几分看人的本事,我觉得你不会那样做。

    更何况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怪你,就算被找回府,只要我的心没有被困住,日后还会有机会。”

    奚应芷呼吸一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重生后她自认为看穿了身边人的真面目,事事提防时时谨慎,自认为防患于未然,对那些可能发生的危险敬而远之。

    她的确远离了前世那些危险,可她成日过得如此忐忑拘束,她的心何尝不是被束缚在前世的绝境之中,不得寸步前进?

    论胆气论豪情,她不如展诗多矣。

    手中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奚应芷终于下定决心,“你要多少银子,我送你。”

    展诗又红了脸,“这倒不必,我身上是带了些东西的,还能换些银子,只是眼下不好露面,你若不嫌弃,我抵给你吧。”

    她羞羞答答地将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面上,奚应芷又惊住了。

    那竟是一块手掌大的蓝田玉佛,粗粗一看,价值连城!

    “这倒不必,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多少银子我给你就是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将我全副身家掏出来都不够。”

    展诗将玉佛塞到她手中,全然不像是对待什么贵重东西,跟塞一块馒头没什么差别。

    “好阿芷,你就当帮帮我吧!这样的东西我带到身上也是个祸害!”

    奚应芷只觉手中一阵发烫,偏又不敢用力推开。

    这样的宝贝,若是磕坏了将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好了好了,你先说你要多少?”

    展诗伸着指头算了算,“这些时日我瞧着周围的老百姓一日花费也不过十文钱,加上买衣衫和住宿,一年约莫也就是五十两银子,你便借我三百两银子吧。”

    奚应芷没想到她算得这样清楚,心中对她更加敬佩。

    有心想问她要去哪,想了想却又打住。

    她的下落,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妙。

    至于那玉佛……

    展诗说的也对,她将这样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一路上只怕招来祸患。

    可若留在她身上,却也容易引来麻烦。

    奚应芷一边思忖,一边掏出身上的碎银子。

    “我身上带了八十两银子,这会先给你,剩下的等我回府,让下人给你送了银票来。”

    那些银子有零有整,正好解了展诗的燃眉之急。

    “好,我今夜还在这里,明日等你来了就走。”

    两人商议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奚应芷便告退了。

    梁羽一路将她送了出去,“奚二姑娘,方才真不是我纠缠于你,实在是赶不走她。”

    奚应芷停下脚步,忽然回身上下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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