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琼华。这个名字,元景帝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英武王夫妇在世时,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南宫琼华,他就在心底感叹,世上竟有她这般英气与温柔并存又美若天仙的女子。

    画中女子只有五官相像,没有南宫琼华的半点神韵。

    十六年前,元景帝并没有见过沈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元景帝皱起眉,目光落在沈懋身上。

    “沈卿,你说画中是你夫人,可是你当年带回来的那位将军夫人。”

    沈懋强装镇定,向上首答:“正是。”

    “画中女子是否如他所说,是南晏的先王后南宫琼华?”

    “回陛下,夫人与南晏先王后是有几分相似,可她绝不可能是南宫琼华,请陛下明鉴!”

    “朕问你,你画中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夫人不过一介乡野女子,当年臣负伤,幸得夫人不离不弃照顾,才得以保全这条贱命,臣无以回报,夫人愿以终生相托,臣便许她一生衣食无忧。”

    太子看着他,唇边带着不明意味的淡笑:“即便是乡野女子,也该有姓名和居所,沈相难道连夫人的唤何名住在何处都不知道?”

    “臣……未及细问,夫人随臣回府后,见臣府上已有侧室,与臣赌气迁至偏院,一直不愿意理睬臣,直至三女出生……臣悔恨万分!”沈懋哽咽着,跪伏到地上。

    “沈卿节哀。”元景帝看向沈绸,声音威严起来,“你说画中女子是南宫琼华,你有何证据?”

    “回陛下!草民见过兄长带回来的那女人,那女人当真是绝色,根本不似画中那般寡淡!还有!还有侄女星吟当日向陛下求的那支银簪!那支银簪正是南宫琼华的遗物,只要找到那支银簪,一定能证明兄长带回来的女人就是南宫琼华!”

    “若沈卿带回的女子是南宫琼华,你不怕受牵连一并获罪?”

    “草民深知此罪滔天,沈府罪孽深重,草民不敢有所隐瞒!”

    元景帝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沈懋,又看了两眼画像,思忖了片刻后,问道:“沈星吟现在何处?”

    太监靠近了些,躬着身柔声细语地答:“回禀陛下,沈星吟这几日一直在城外照顾她的师父怪医,世子殿下担心怪医的病情,也在那边一起照看。”

    “立刻把她带来。”元景帝顿了顿,又说,“世子就不必上殿了。”

    “遵旨,奴才这就去。”

    “你回来。太子,你去。”

    “儿臣遵旨。”景昶低着头退了出去。

    沈懋和沈绸还跪在地上,

    右相低眉顺首站在一旁,全程没有说话。

    边疆回都城,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也要五天,他们大队人马,一路上沈懋有的是时间问清女人的身世,而且他们二人既是夫妻,又怎会不知根知底。

    元景帝细细一思索,觉得沈懋的话漏洞百出。

    “沈卿,说说你与那女子是如何相识。”

    “回陛下,臣深夜追击敌军,追至一处密林,马腹中了敌军的箭,臣不慎跌下马摔下坡道,臣当时不省人事,醒来时是在一间破庙中,仅有夫人一人守在臣身边。”

    “既是深夜,她一个女子为何独自出行?”

    “据夫人所说,她的清晨上山捡柴火才发现的臣,费了大力才将臣拖到庙中。”

    半夜追击敌军摔下马这事,送战报的将士汇报时曾说起过,元景帝还有几分印象。

    整个过程倒是合情合理。

    元景帝又问:“平日里你都如何称呼她?”

    “夫人不愿意自报家门,平日里臣都称呼她为‘阿妹’,夫人父母双亡,臣实在不忍她一人孤零零住在山间,才让她一个女子随军同行,臣有罪!”

    “阿妹,真是个别致的名字。”太子不禁感叹。

    当年那场大战,东虞大获全胜,如今那女子已故,元景帝又怎会计较她随军之事。

    沈懋的回答滴水不漏,可元景帝仍然觉得有几分怪。

    这时候,沈绸突然从地上直起身,大声喊道:“陛下!还有人可以证明南宫琼华的身份!当年与南宫琼华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侍女!那侍女名叫葛兰香,左相府的人都知道她!”

    “那侍女人在何处?”元景帝问。

    “葛兰香得了失心疯,被送出了城,如今不知所踪,兄长若不是心虚……”

    元景帝神色一沉,转而问向沈懋:“沈卿,你不是说此女父母双亡独身一人,为何还有侍女?”

    “夫人……夫人良善,那侍女也是夫人巧合救下的……”

    “陛下!兄长在撒谎!侄女采薇可以证明!采薇今日陪草民一同来,陛下问一问采薇便知!”

    “你们左相府这是举家前来了?”元景帝的声音不怒自威。

    沈绸只觉得一阵寒意,重新伏下身,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下去:“陛下恕罪,侄女也是因为担心草民……”

    “来人,宣。”

    “宣——左相府长女沈采薇——”

    尖锐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没一会儿,沈采薇低着头走进殿中,提了提裙摆跪在地上行礼。

    元景帝并没有让她起身。

    “沈氏,关于府中侍女葛兰香,你有什么要说的?”

    头顶的声音充满压迫感。

    沈采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答:“自从臣女记事以来,葛兰香就住在偏院中,照顾着臣女的三妹星吟。臣女记得她曾经提起过三妹的母亲,称呼其为‘小姐’。”

    沈懋急忙解释:“那侍女为报答夫人救命之情,愿终生服侍夫人,是以将夫人当做小姐……”

    “偏院大火那日……”

    “薇儿!这是在御前,莫要信口开河!”

    沈采薇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说下去。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沈卿,你是不是忘了朕还在这里?”

    “陛下恕罪……”

    “沈氏,你继续说。”

    “是……”沈采薇不敢去看沈懋,唯唯诺诺地说,“那日……府中下人听到父亲对着偏院的大火喊了‘琼华’二字,听到的下人不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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