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烟正拿着筷子,夹起一块青菜,往自己的碗里放。
那个瞬间,手中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
而被夹起的青菜,也瞬间落到了瓷白的碗旁边。
同样纯白色的桌布,被染上泛黄的油渍,有些碍眼。
虞烟低着头,眉头蹙起,克制内心的情绪。
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然恢复之前,什么都不记得的茫然模样。
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向陆庭深。
又偏过头,眸底带着明显的疑惑,望向了陆行知。
男人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手臂上青筋凸显,隐忍着没有发作。
陆庭深倒是姿态闲适,端起茶杯,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
放下后,又继续对着虞烟问道,“虞……”
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陆行知脸色冷沉,倏然打断。
木制的筷子,和白色瓷器相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在偌大宴会厅里,仿佛带着回音。
陆行知抬手,招呼门边候着的佣人,上前把桌上收拾干净。
随后朝着虞烟那边凑过去,轻声问,“吃好了吗?”
这话里的意思,任谁都已经明白过来。
陆庭深原本眼神玩味,被这样的举动,刺得瞬间冷了几度。
凌冽的视线,直直地扫向虞烟的脸,带着赤裸裸的试探。
发生车祸,这事不假。
但竟然会在醒来之后,失去对过去的记忆,也实在是太过凑巧。
在不知多久前,陆庭深心里,对虞烟早就下了定义。
明面上,只是桑政森的私生女,上不得台面。
可暗地里,虞烟做下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出乎他的意料。
手指轻点桌面,凝视着低垂的眉眼,看似温顺的模样。
转念间,陆庭深又想起了孟珩……
那么多年,不管怎么劝说,从不肯妥协。
竟然会为了这么个女人,就答应了自己的条件。
他也不信,虞烟会像是外表上那样,看起来单纯无害。
这边陆行知已经拉着虞烟的手,作势要起身离开。
陆庭深语气严肃,出言制止道,“行知。”
刚还要说,旁边方芸也跟着站了起来。
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不经意间多了几分皱纹。
虞烟和她视线相撞,也不免心生疑惑。
方芸依旧是慈爱地笑着,看了眼陆庭深,缓和气氛道,“你爸爸叫你回来吃饭,特意说要带上虞小姐,就是为了恭喜你们……至于别的,今天这种场合,就不提了吧。”
说着便走向陆行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吧,就当是再陪妈妈说会儿话。”
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卑微的感觉。
虞烟于心不忍,被握住的手,指尖扯了扯陆行知衬衫袖口。
她看着方芸,回了个浅浅的笑。
再坐下,看起来若无其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庭深始终坐着,观察着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碍于方芸在场,他没再继续试探。
但依旧是冷冷的,哪怕在陆行知面前,连半分面子都不肯给。
方芸打破沉默,主动离虞烟坐得近了些,热情地问,“对了,我后天要去趟法雨寺,正好祈福,虞小姐要不要一起?”
话刚说完,虞烟便回答道,“好啊。”
同时间,陆行知却不自在地抬手,虚虚地捂着嘴巴,咳嗽一声。
他刚想要阻止,就听见虞烟那句话。
想了想,只能作罢。
唯一的担心,不过是因为法雨寺这个地方。
有太多两人之间的过去,包括从虞烟回国后,第一次在佛堂里。
还有知道她在国外结了婚,失控地把车开到山顶,又丢下她一个人。
陆行知收回思绪,眼眸里映出的,是方芸关切的表情。
听见那道慈爱的声音,“要是行知没时间,我让司机……”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陆行知平静地打断。
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我陪她一起。”
听起来,更像是命令,不容拒绝。
方芸脸上挂起满意的笑,“也好。”
看似气氛和谐的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
从陆庭深故意在她面前,提起虞清莉之后,虞烟便再也没了胃口。
到最后离开,肚子还是空空的。
尽管转身往外走时,陆行知直接撇过视线,对于身后的两人,置之不理。
但虞烟还是保持着礼貌,对着陆庭深和方芸说了声,“叔叔阿姨再见。”
她跟着陆行知上了车,缓缓启动后,看着道路两边的树木,不断往后退着。
这会儿刚过晚上八点,行人的身影,已经很少看见。
隔着车玻璃,似乎都能感觉到,外面冷风呼呼地刮过。
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也跟着随处掉落在地面上。
虞烟看得入神,没有察觉,旁边陆行知凝视的眼光。
眸子里带着怜惜,语气不自觉放得更轻,解释道,“你妈妈……她是因为得了绝症,才倒是精神状况不好的。”
虞烟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
微不可察的冷笑,转瞬间就被很好地掩藏。
她转头,看着陆行知,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唇角,“我没事的。”
再是失去记忆,对于陆庭深今晚的态度,也能明显地感觉到。
自己在这位的心里,并不受待见。
虽然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是些不重要的人罢了。
但表面上,虞烟还是垂下眼睛,难掩失落地,叹了口气。
她抬头,再次看向陆行知,言语间带着犹豫,和小心翼翼。
“我感觉,你爸爸……他好像并不喜欢我。”
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撇了撇嘴,装作委屈的模样。
陆行知心里颤了颤,不由得泛起些疼来。
陆庭深对虞烟这样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
哪怕他早就表明,自己并不在意。
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表现得如此明显。
陆行知眸底划过心疼,抬手摸上虞烟脑袋。
掌心顺着头发,一点点往下抚过。
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否认道,“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虞烟眨了眨眼睛,嗯了声。
这边他们离开后,陆庭深便扶着方芸,回了二楼的卧室。
或许是因为天气变冷,又或者,是被陆行知戳穿之后,原本看似美满的家庭,一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方芸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
去医院检查,都说是郁气凝结导致,无药可医。
于是只好,经常往返于法雨寺,只为了求个心安。
把方芸安顿好,陆庭深又去了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掏出手机,给孟珩打了个电话。
那边嗯了一声,很是低沉,又漫不经心。
陆庭深鼻间溢出嗤笑声,语调悠然地问,“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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