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始皇的家务事,甚至说得难听一点,是家丑。
和当初小公子和胡亥打架不同,那可以说是因为起了口角而动手,虽然后果严重了些,但还远远算不上兄弟阋墙。
而联络六国余孽在路上动手,便是处心积虑的刺杀了,是想将对方置之于死地。
在陛下的家丑前发表观点,超出了做臣子的职责。
求陛下网开一面放了胡亥?还是建议陛下杀了胡亥?说什么,都是错的。
赢政摩挲着那份秘报。
面无表情之下,似乎是黑云中在酝酿着怒雷。
这份秘报虽算不上事无巨细,但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顿若都能将事情串起来,以政哥的脑子,怎么可能看不懂。
甚至当初小十七传信来,却不言明此人身份的时候,政哥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政哥等的,只是一个石锤。
或者说他心中还抱着万分之一的“零九三”希冀,不希望那个牵头此事的人便是胡亥。
他赢政可还没死,现在还恢复到了壮年。
而在他眼皮子低下,居然发生了如此触目惊心之事?
若是小十七没有先知先觉,会发生什么?
赢子季在政哥心中的地位,早就不是宠爱的幼子那么简单了,而是视作大秦的希望,有望带领大秦开拓世界的那个小福星。
若非小十七年级太小,还未在宗庙中及冠,而扶苏又是长子,否则政哥早就立赢子季为太子了。
“寡人,把胡亥惯坏了啊……”
政哥深深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失望和自责。
子不教,父之过。
扶苏的老师是读圣贤书的儒家,所以思想迂腐了些,但并没有犯根本性错误。
但他当初怎么就选了赵高去当胡亥的老师呢?
还有平时混在胡亥身边的那群勋贵子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此前自己以为胡亥只是贪玩了些,不着调了一些,却万万没想到心思居然也变得如此残忍狠毒!
“陛下,麒麟殿到了。”
顿若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政哥的思考。
政哥看着那恢弘的殿宇,神情当中的哀伤全都消失。
搬来凳子扶着始皇下车的顿若知道,陛下现在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君王。
“小公子现在下落不明,但这监造长城的位置总是空着也不是事啊,蒙恬将军毕竟还要分心军务,现在又正是对匈奴作战最重要的关头。”
“还是找个人先补上这个位置吧,只是这人选倒是不好找。”
“现在重中之重是小公子的安危!这六国余孽当真胆大包天,居然敢对皇家贵胄下手!绝不能姑息。”
“咳咳…也不能一概而论,咱们朝堂上也有几位是昔日六国之贵族。”
还未进麒麟殿,都能听到文武百官在其中的议论声。
直到看着赢政进殿,喧闹之声才平息了下来。
“参加陛下。”
“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觐见之时,也纷纷都打量着赢政的神情。
小公子失踪,最心急如焚的应当便是始皇了。
今日的陛下,看起来心情果然很差啊…
本来还有事启奏的各级官员,此时都将自己要禀报的事吞进了肚子。
在小公子的安危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
赢政走上帝座,目光扫过文武百官。
每个人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小十七被劫持失踪一事,大家都有什么想说的。”
声音不悲不喜,唯有威严。
所有事情的经过,赢政都大概都已经知晓了。
现在如此问,是想知道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人有所牵连。
也是给胡亥最后一个坦白的机会。
“父皇,不管如何,必须先找到十七弟的下落。”
但令赢政没想到的是,先站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扶苏。
此时扶苏的神情十分疲倦,眼睛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仿佛已经很久没吃好睡好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
政哥好歹知道赢子季没事,扶苏就是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了。
“儿臣已经将门客中和六国有关系的,全部抓了起来一一审查。”
“可惜现在还暂时没有结果,也不知他们是真的不知情还是隐瞒不报,若是再问不出结果,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将他们移送黑冰台。”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从他们嘴里翘出十七弟的消息。”
朝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扶苏的变化。
曾经扶苏甚至在儒家和六国之人的蛊惑下,脑子烧糊涂了敢和政哥提分封。
但此刻扶苏却无比的清醒。
现在为了得到消息,居然将门客中和六国关系密切的,全抓起来了。
始皇不喜扶苏府上那些门客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扶苏一直是知道的,但仍旧顶着赢政的压力让他们继续待在府上。
可见为了找到赢子季,扶苏也是不顾后果了。
望着疲惫的长子,赢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总算办了件让他满意的事。
对于这个长子,他一直都比较严厉,或许这也是扶苏性子柔和软弱的原因。
现在为了小十七,性情居然强硬起来了。
岂不是说小十七在他心中比寡人还重要?
罢了,他们兄弟之间关系好,自己该高兴才是
“陛下,微臣以为这六国余孽胆大包天,当用重典治之。”
“不如将六国贵族都抓住,公告天下让那群刺客自己站出来,否则来晚一日,便从那群贵族中各抓一个出来杀之示众!”
连性情温和的扶苏都如此,李斯也站出来谏言…
有了李斯带头,其他官员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令他们奇怪的是,赢政听罢后只是点点头。
始终都没有采纳任何人的建议。
这是什么情况?
直到某个人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未必只有六国余孽,那人有没有可能…便出在咱们的朝堂之上呢?”
话音落地,朝堂寂静了一瞬。
众人错愕的回过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现在执掌翰林院的张良。
这番话无疑令朝堂之中人人自危。
“张良先生,在下知道你也是旧韩贵族,不忍看六国之人身死,但可别忘了,你是小公子一手提拔起来的。”
“在大义和私情之上,希望张良先生能掂量清楚。”
“张良先生,这个时候咱们更应该上下一心才对。”
许多朝臣都纷纷反驳了起来。
他们都觉得,张良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旧韩贵族,那六国之人中有不少都是他的亲朋,这才站出来反对。
其中当然就有做贼心虚的胡亥。
冯去疾一言不发,眼神闪烁起来。
虽然他不喜张良,但对其人的头脑还是认可的。
若是空穴来风,将猜疑转到朝堂之上,这种明显得罪人的话,张良难道只是无心说出来的么?
会不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如此一想,甘家的甘陵近来举止确实有些怪异…
“微臣倒是认为,张良先生言之有理,自然要查,那当然要一查到底,切莫因为灯下黑闹了笑话。”
“在座各位都和微臣一样,光明磊落,有何惧之?”
冯去疾的一番话,让其他人都错愕起来。
左相今日失心疯了?居然会帮着张良说话?
但冯去疾的下一句话,又让群臣安静下来。
“张良先生,这查也得有个章法,总不能捕风捉影,做莫须有之事,寒了文武百官的心吧?”
“这是自然。”
张良微微一笑,道:“在下既然敢谏言,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
“不知大家可还记得东郡的荧惑之石?”
荧惑之石?
此事满朝文武当然知晓,而且当初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令始皇无比震怒,后来便所有人便都无比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了。
那荧惑之石乃天外陨星,上面却篆刻着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亡秦者胡,始皇死而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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