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奴籍文书不是没了吗?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裴渡背影僵了一瞬,目光有些悲凉地与她相对。
良久,他缓缓从怀中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慢慢摊开在她面前。
那也是一份文书,不过纸张却有些旧了。
谢栀细细瞧着,这份文书上的字同上次的一模一样,可最后盖的,赫然扬州州府的官印!
她又不傻,怎么会猜不出哪份是真哪份是假,谢栀当即疯了,扯着裴渡的衣领骂:
“你,裴渡!你不是人!”
谢栀攀着他的手肘,踮着脚要抢,裴渡立刻抬手将那文书举过头,两人本就身高悬殊,如此一来,她不管怎么样都够不到。
“你给我!给我!”
眼中一时涌出热泪,谢栀带着哭腔重复这话,可裴渡依旧不理不睬,只沉沉望着她。
争执半晌,谢栀哭声渐小,渐渐矮下身去,瘫坐在他脚边。
裴渡意识到不对劲,将文书重新放入怀中,弯下身去抱她,却见谢栀单薄的衣裳下洇出鲜血: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月事?”
谢栀却不答他的话,双眼通红,咬着牙道:
“裴渡,你简直枉为君子!”
裴渡抱起她往床边走,谢栀死死咬住他的肩,直到血腥味充斥鼻尖,她这才松口。
裴渡神情没有半丝变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将她放在床上,便出门唤人。
谢栀坐在床上,死死咬着牙,沉默地由赶过来的郎中把脉,从始至终未抬过头。
那郎中却是面色凝重,看诊过后,多问一句:
“敢问姑娘,除了之前受寒落水之外,是否内服过什么寒凉之物?”
“前几日喝了碗避子汤。”
谢栀面无表情开口。
说完,不知外头廊上出了何事,一阵瓷器碎裂之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又过了片刻,那郎中出来,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的花瓶碎片,回禀道:
“先时以为姑娘只是普通的落水受寒,可方才姑娘说她前些日刚喝过避子汤,这两相冲撞,日后怕是难以有孕了。”
夜色苍茫,玉宇无尘,裴渡的神色却比这夜色更黑。
“这不重要,她的身体怎么样?”
郎中斟酌一会,回道:
“姑娘的身子如今极弱,不能再折腾了,老夫可试试施针之法,再开几副药,后续好好调养,多用些滋补祛寒之物,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去施针吧。”
“是。”
那郎中正要进去,又道:
“对了,姑娘如今心绪不定,惊惧交加,于病情不利,老夫会在药房中加些安神之物,也请世子注意,莫要再叫姑娘受什么刺激了。”
那郎中说完,看了看裴渡肩上依旧未止的血,问道:
“世子,您要不要……”
“我无碍,你进去医治吧。”
那郎中先开了药方,吩咐自己带来的小童去煎药,这才进去施针。
裴渡在廊下静静立着,没多久,忽然听到里屋传来的哭声。
他抬步进去一看,就见少女在床上不住挣扎,两个侍女都按不住她。
那郎中拿着银针,却是无处下手。
“又闹什么?!”
他皱眉上前坐到床边,把她揽在怀里,死死按着她的手,示意大夫试针。
“不要,我不要。”
瞧见那针就要落下,谢栀依然哭闹不止,吓得整个身子都在颤。
“行了。”
裴渡见她这般,只好示意那郎中作罢,伸手揉了揉她的心口:
“跳水又放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成这样?”
少女仿佛依旧沉浸在恐惧之中,哭着道:
“把针拿走……”
裴渡捂上她的眼,吩咐大夫快些把针灸的布包收起来。
侍女替她擦洗完身子,换上干净衣裳,谢栀才渐渐安静下来。
等人好不容易喝了药重新睡下,已然是子夜了。
他坐在床前,重新从怀中掏出那张泛黄的文书,细细看着上头的每一个字。
时间仿佛回到去岁,不,应该是前年的雪夜。
其他人都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只有她,那样瘦弱,自个儿缩成一团,像被抛弃的猫。
同僚明面上说他杀伐果断,背地里说他残忍无情。
裴渡自认平生公正廉明,从未做过徇私舞弊之事。
可那一日,他却鬼迷心窍,解下了身上的披风。
他居然救下罪臣的女儿。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如今这般,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望着她宁静的睡颜,裴渡将手中的文书叠好,塞入她手心。
随后轻轻吹熄烛火,走出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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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谢栀刚睁开眼睛,却见裴昭音忽然跑进来,见到她,急切地问:
“荔淳,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仰山台前几日都闭门谢客,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要不是我逼着长明带我进来,还不知你什么情况呢。”
谢栀苦笑:
“我没事,不过,我之前烧了裴渡给的假文书,他那里还有一份真的,我怕是永远走不出这裴府了。”
“你胡说什么呢?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谢栀摇摇头,扶着床坐起身,忽然有样东西落在床边。
“这是什么?这不是你的文书吗?”
昭音拿起来瞧了瞧,递给她。
谢栀小心翼翼接过,见真的是昨夜那张文书,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这不会是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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