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夏明昭姿态高冷地走了。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那被玉冠高高束起的青丝,随脚步的幅度扬起一个弧,发尾恰巧扫过姜慕北的脸颊。
轻轻的,一点也不重,还依稀有隐隐幽香飘过。
但姜华城却觉得脸上好疼好热。
他情不自禁地捂着脸,怔忪无言。
良久,他扭头望去,看到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谁都没有给予他一个回眸。
不,还是有的。
两个老内侍在经过他身边时,一个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
另一个则盯着他看了许久,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他紧张地问:
“大大……大人,您可是有何指教?”
“姜大人,左相大人可有告知礼部,三月初三宜嫁娶,宜求嗣上梁、开张动土、会友结缘、代木起灶……乃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钦天司已拟定为公主大婚的吉日,圣上御笔朱批:允!”
“……”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集体插刀?
姜慕北在风中凌乱。
……
《大宁长公主传》中记载:大长公主夏明昭于宁仁三年春三月初三下嫁沐恩侯楼轶,以盛世婚礼开启了大宁王朝兴旺千年的太平盛世。
公主和驸马互相成就的携手,慕羡后世多少怀春少女,影响之深远,文字难以表述。
后世很多史评家直言道:这是一场不是政治联姻,却胜过政治联姻的婚礼,当时有多少人唱衰,后来就有多少人仰望。
大长公主没有驸马楼轶的支持,她撑死也只是个传奇将军,走不到执政创世的高度。
而楼轶当不了驸马,则永远是个苟活于世的胖子,有钱却没有光芒。
而浪漫婉约的小说家们则说:婚姻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结合,真心与真心贴近,能力与专长互补,而不只是单看外表和背景家世。
在爱情里,精心付出了,努力争取了,甘于奉献了,才能孕育出甜美的果实。
这场婚礼的浪漫,从一开始就隐藏在驸马楼轶的层层脂肪中,他的深情从婚宴的菜品中就能体现出来。
只是当时愚昧的人们并没有发现,还在傻傻地嘲笑他牛粪配不上鲜花、烂泥污染了明月。
真是让人无限唏嘘:胖子都是潜力股,愿意真心以待的胖子,更是难得有情郎。
当然了,这是后人们看到结果之后才总结出的感悟,当下,所有人包括夏明昭自己,都还不知道。
她安安静静在宫中过完了二十五岁生日,接着又平平顺顺过完了新年,在无聊又无趣的等待中,迎来了婚期。
《古文详释》曰:婚,同昏,原为傍晚日落之际的时辰。
《礼记昏义》又曰:“娶妻之礼,以昏为期”,取阳往阴来之意,也就是阴阳相结合,日月同辉映。
三月初三,大清早,夏明昭就被内务府的掌宫姑姑从床上请起来,洗浴净面、画眉梳妆,穿上重重叠叠的公主吉服。
然后空着肚子,先去太庙拜别祖先父母,又分别去帝后宫中辞别兄嫂,折腾了一整天。
申时三刻,楼府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至皇宫,人数多达数百,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圆滚滚的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身上的红色新郎服配上胸前那朵大红花,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红灯笼。
喜气洋洋,滑稽可笑。
有资深吃瓜群众发现,驸马爷骑的那匹马,走一步喘三喘,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压成肉饼。
而更多的人则把关注点放在伴郎身上。
无它,新郎官实在太不出彩。相比之下,前来当伴郎的安国公世子赵鸣科,和侍郎公子谭战俱是精神奕奕、一表人才的好相貌。
特别是他们一左一右伴在新郎官身边,更显得俊郎出色,气质斐然。
为此,在往后的三个月内,谭家和国公府罕见地接待了好些不请自来的媒婆司媒。
又有眼尖的观众发现,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中,鲜少有名门高官助力,这数百号衣着整齐的迎亲队,竟多半是楼育庭老先生的寒门弟子组成。
虽说书香阵阵,斯文有礼,却显得寒微而拘谨了些。
更搞笑的是,还有一小半人则是市井街头的“水军”。
“看,那不是酒肆张老头吗?啊,说书的铁娘子也在。”
“那谁谁,穿得人模狗样的,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他就是西市摆摊算命卖狗皮膏药的许半仙呀!”
“得,我家对面打铁的李四壮也在里头。”
“甭提了,还有杀猪佬刘麻子……”
“你们说,驸马爷把这些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人叫来凑数,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啊?”
“驸马爷不用打肿脸,他就是帝都第一胖!”
“你们不懂,我听我三爷爷的表侄女的姨母的女婿说,驸马爷乃前太傅楼老先生之子,虽出身书香名门,但已式微多年,朝中鲜少有高官权臣与之结交,也就完全撑不起迎亲的大场面,为了不坠大长公主的颜面,才不得不把他纨绔半生结交的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全部请来撑场面。”
“看来,这驸马也不是人人能当的,要是我,恐怕连半支迎亲队都凑不齐!”
“谁说不是哩……”
吃瓜群众热热闹闹吃瓜,私下议论纷纷,大伙一边明着笑话新郎官太挫,一边又暗中感慨大长公主的姻缘不顺。
传奇女神下嫁个无才无貌无家世的三无胖子,简直是天鹅配蛤蟆的典范。
不过,感慨归感慨,笑话归笑话,随着礼炮齐鸣、宫门大开,大家都知道,这场婚礼已经到了第一个重要环节:催妆。
再没有改变的可能。
而且,新郎官之所以要准备这么多人组成迎亲队伍,就是因为皇宫太大,人数太少跑来催妆,很可能里头根本听不到。
这不,只见赵鸣科首先出列,高声呤道:
“大长公主温宁贵,出嫁蓬门圣贤楼,待障百子七香车,催妆成未天欲晚!”
赵鸣科这首催妆诗中规中矩,既点出夏明昭的身份高贵,又吹捧了楼家的书香门第,还隐晦地表达了祝福和新郎官迎娶新娘的迫切心情。
再不出来天都要晚了!
可惜他寸功未建,皇宫内一点回应都没有。
谭战眉头一挑,示意“看我的”。
他气沉丹田,大吼道:
“世人何道春深好,春深月下娶娇媳。宾相拜华席亲迎,星斗渐斜急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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