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手中碗盏停滞于空中,原本正用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甜水的动作也随之停下,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若说先前都是无意的,是她自己多心,那如今这明晃晃的一句问话,又算什么呢?

    什么叫做“也”对她如此体贴?

    她暗自深吸口气,扬起足够温顺恭谨的一抹笑容来,“当日婚堂换婿实属无奈,个中原由繁杂,都是些府内的琐事,说出来怕污了殿下清听。至于侯爷侯爷龙章凤姿,为人和善,当日能得侯爷为郎婿,是妾身之幸,更是圣上与上天赐予的机缘与恩德。”

    宁以卿说完,细细思量,她这番话也算得上滴水不漏,起码搬出了圣上,康乐总不能从这里头再寻什么由头来发作吧?

    未想康乐只是浅浅一笑,一双桃花眼中忽然染上些感慨之色。

    “宁夫人不要见怪,本宫视宴礼哥哥如同兄长,自然会为兄长的婚事挂心。如今见夫人慧质兰心,又与他两情相悦,本宫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这副头面是当日那副吧?”康乐伸手朝宁以卿的发髻上摸去,宁以卿恭敬地俯身往前,任她寻摸。

    “这样好的珠子,才配得上宁夫人的花容月貌。”康乐轻轻抚了抚那颗紫珠,忽然又道:“夫人回头记得替本宫提醒宴礼哥哥。”

    “他那日挑的那些珍珠首饰实在敷衍,”康乐收回手去,垂眸一笑,“本宫要的可不是那些玩意。宁夫人记得同他说,莫要忘了当日曾经应下本宫的事。”

    康乐嘴角微微一抿。

    她要的,是南渝最大、最明亮、最璀璨的那颗明珠,是他亲手为她选来的、采摘的、战俘的,是他全心全意为了她,双手捧上的。

    康乐话音未落,殿外有脚步声响起,二人纷纷抬眼朝门前看去,陆宴礼大步流星,已经朝殿内走来。

    宁以卿微微松了口气。

    即便心中对他有郁闷、酸涩、气恼,千百种情绪,在见到他的时候也一扫而尽。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康乐字字句句意有所指的那位主角。

    宁以卿幽怨地看了手中的甜羹一眼,行了,如今主角来了,康乐有什么心思大可以去朝着他去,就不必再费尽心思同她打那些让人徒增压力的哑谜了吧?

    康乐倒是比宁以卿还先站起来。

    眼前人若披烟雾,如对珠玉,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一如当年他领兵出征前,她高站于阙楼之上,朝着城门极目远眺时,落入眼中,镌刻于心中深处的那副模样。

    七年了,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有了她的驸马,他也有了他的妻子。

    她再也不能如同云英未嫁之时那样,遥遥见到他,就可以兴高采烈地高声喊一句“宴礼哥哥”了。

    陆宴礼快步走来,在看到康乐之时不免微微一愣。

    原本圣上让他亲自来带宁以卿过去面圣,他刚走出紫宸殿正殿的殿门不久,就看见华盖高举,一顶华贵精致的步辇停靠在侧殿前方,原本还以为是宫中哪位妃嫔在此,担忧宁以卿应付不来,故而有些心焦如焚,等不及门口的太监通传便擅自闯入了。

    未想竟然是康乐。

    数年未见,印象中独属于她眉眼之间骄扬恣意的神采似乎淡去不少,取而代之是一股妩媚和雍容之色。

    陆宴礼恍然才记起,二人已经有七八年未曾见面了,当年的妹妹已然嫁为人妇,这样的变化似乎也是正常的。

    他几步上前弓身拱手,沉声道:“臣陆宴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康乐抓着扇柄的手指微微一僵,怔在原地,似乎不太相信他待久别重逢的自己,竟会是如此恭远疏离。

    宁以卿见康乐起身,觉得自己这样坐着也是不恭不敬,正想将手中碗盏放好再随之起身,却未料身后一抹粉色身影微微一动。

    宁以卿忽然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撞上手腕,手中那只瓷碗一时没有握住,宁以卿心中一惊,而瓷碗也随着她仓惶的动作翻倒,当啷一声

    打碎在宁以卿与康乐脚下,一碗尚且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甜羹就这样,尽数泼到康乐衣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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