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突然,宁以卿始料未及地怔愣在原地,直到碧沅的高声惊呼将她的思绪拉回眼前场景。
宁以卿见到稳稳站在原地接了那一整碗甜羹、此时衣裙之上大半都是汤水污渍的康乐,心中猛然一沉。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她一双秀眉微微一蹙,立时做出决定,稍微一弯膝盖,就要跪在康乐脚下认罪。
宁以卿脑中万股思绪翻转,正在思考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脱险,完全没有顾及她脚下此时铺了满地的瓷碗碎片,一双膝盖将将就要跪到上面。
陆宴礼心中大惊,大步向前,须臾之间便来到宁以卿身旁,眼见已经来不及拉扯,只能立时出手,拦腰把人抱起。
宁以卿酝酿到嘴边告罪的话还未说出,天旋地转之下,已经在陆宴礼怀中呆着了。
她看着一张俊脸就近在咫尺的陆宴礼,眨了眨有些懵然的眼睛,朱唇微启,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了?”
一旁的康乐眼底已经悄然晕出些许怒气。
宁以卿也立即意识到二人举动有不妥之处,忙悄声道:“别闹,快些放我下来。”
这句话声音虽小,却还是尽数落入康乐耳朵里。
她的手指缓缓攥紧,胸膛之中此时如有一颗巨大火球滚过,灼烧感让她感觉到钻心疼痛,而这颗火球的来处
是宁以卿那句打情骂俏似的,别闹。
是陆宴礼方才快步冲过来、抱起宁以卿之时的焦灼神情。
是明明宁以卿安然无恙,自己才是那个被泼了一身热汤险些受伤的人,而陆宴礼一双眼睛,从始至终却只在宁以卿身上逡巡。
是陆宴礼眉目之间,抹不开的紧张和担忧之色!
他们不是奉旨成婚,此前根本素不相识吗?为何短短数月而已,陆宴礼就会对宁以卿如此上心?!
康乐看着陆宴礼紧紧抱着宁以卿的双臂,忽然便想起她十一岁那年,从东宫书房的大枫树上失足跌下时,同样也有一双温暖有力接住自己的手臂。
朝堂上下、京城内外,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安平侯府的二公子冷心冷性、难以靠近,只有她知道,陆宴礼并非那样的人。
她数次翻墙出宫、当街策马、上山捕猎,每每差点出什么危险,但凡有陆宴礼在,他都会小心翼翼将她保护得极好。
从前的时光里,她一心只觉得,陆宴礼待别人和待自己是不同的。
明明她才是那个唯一。
而如今,他那双手臂之中环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他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里,有当年连对着她都不曾出现的神情。
而这个女人,还是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
凭什么?
“殿下,内子是初次进宫、初次面见贵人,心中难免紧张,却绝非有意。还望殿下恕她粗心失仪之举。”
陆宴礼将宁以卿抱离那堆碎片几步远,才将人稳稳放下,旋即拱手对康乐行礼致歉。
宁以卿这才反应过来,也随之欠身,“请殿下饶恕。”
康乐将紧握的拳头藏于袖袍之下,努力将愤恨掩去,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柔和的笑容。
“无妨,宴礼哥哥的妻子,本宫原本也该唤声嫂嫂的。”
宁以卿将身子欠得更低,“妾身不敢!”
康乐还是笑得温和,稍微抬了抬手让二人免礼,站在一旁的碧沅却忽然出声,“殿下可烫着了?陆侯夫人未免也太过不小心了,还好这甜羹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不然伤着殿下可怎么是好?”
“内子方才稳稳端着碗盏,为何会突然打翻?”陆宴礼冷冷睨了碧沅一眼,“她是替她人受过,难不成这位姑娘心中不知数吗?”
宁以卿心中也知晓,若不是自己起身之时那碧沅从侧后方“不经意”撞了自己的手肘一下,那碗甜羹定然不会跌落,但此时是在宫中,碧沅又是康乐的侍女,焉知是无意还是有心?
是以她只能隐忍,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却未料陆宴礼
竟然直接将话道破,在场众人都未免有些怔愣尴尬。
碧沅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本想为自家殿下出口气,让宁以卿下不来台,谁知这陆宴礼从头至尾没有关心过殿下一句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将矛头调转到她身上。
她可是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与那些普通宫女如何能一样?公主府内谁见了她不得低头问声好,如今长公主就在身旁,竟还有人胆敢这样大胆冒犯自己!
这同折辱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差别?
碧沅恼怒不已,张了张嘴正要驳斥,未料康乐冷冷一句“够了!”便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青絮面不改色,上前禀道:“殿下衣裙污了,奴婢先扶您到寝殿更换一身吧。”
她抬眼微微瞥了一眼陆宴礼与宁以卿,陆宴礼会意,同时开口安慰道:“如今天凉,湿了的衣裙还是要尽快换下才妥当,殿下切切要保重身体。”
康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小小暖意。
他仍旧是关切自己的。
“好,我知道了,”她深深看着陆宴礼,温声道,“皇兄想必还等着你们呢,你们且先过去,我一会儿换完衣裳再去拜见皇兄,免得失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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