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与陆宴礼在引路太监的指引下回到了建福门,陆宴礼随手掏出一个金稞子递给小太监,宁以卿又笑着说:“日里见凉,为公公添炭。”

    夫妻俩一唱一和,小黄门也规规矩矩笑着,收了金稞子,转头又往紫宸殿中快步走去。

    宁以卿与陆宴礼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复杂情绪。

    陆宴礼见她眉头深蹙,温声宽慰道:“别忧心,先回去。”

    宁以卿点了点头,随着陆宴礼一同踏出建福门。

    迎面看到的不止陆府的马车,还有一驾更为华丽的,车首之上赫然是三只金凤。

    宁以卿心中警铃一作,抬眼望身后望去,果不其然,不远处康乐正高坐于步辇之上,缓缓朝建福门而来。

    方才皇帝面前的阴霾此时逐渐淡去,然而紫宸殿偏殿之中的场景却仍旧历历在目。

    她有些微恼地瞪了陆宴礼一眼,顾不得他的茫然,便认命似的垂头丧气,走到建福门一侧,低下头静待恭迎这位长公主殿下。

    康乐的步辇停靠在建福门内,青絮伸手将她扶下,主仆一行缓缓朝宁以卿夫妇走来,碧沅一瘸一拐走在最后,见到二人规规矩矩地朝康乐做礼,恨恨地剜了一眼宁以卿。

    康乐换了一袭丁香色宫裙,朝陆宴礼微微颔首,笑道:“这么巧,本宫方才给皇兄请过安,也要回府去了。”

    宁以卿心中有些微微讶异,他二人才出紫宸殿多久,康乐就能如此“巧合”地出现在此处,难不成皇帝的宫殿之中还会有为她通风报信的耳目?

    陆宴礼朝着康乐温和笑笑,“臣与内子也要回府,恭请殿下先行。”

    康乐点了点头,走到陆宴礼面前之时,忽然又面露愁云。

    她低声朝陆宴礼道:“宴礼哥哥若得空,可以携嫂嫂一同到我府上做客,我一人在府内,也是寂寥得很。”

    陆宴礼想起宁以卿同他说过那些驸马荒唐不堪的传言,心神微动,终究不忍。

    他想了又想,出言劝慰道:“殿下,东晋陶翁曾有言,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世间的乐趣有许多,殿下性情疏阔,心境通明,或可寄情山水,或可纵马出游,切切莫要因为眼前纷扰,平白耽误蹉跎欢欣岁月。”

    康乐听懂了,眼中也逐渐泛起泪光。

    他没有变。

    纵使岁月更改,她也在变,可陆宴礼待她的心仍旧没有变。

    他会为自己所嫁非人而担忧,会出言为自己排解忧愁、劝慰自己及时行乐。

    康乐恨不得眼前只有陆宴礼一人,没有青絮,没有碧沅,没有这些婢女太监,没有碍眼的“陆侯夫人”。

    可旋即陆宴礼转身温柔地执起宁以卿的手,二人一同避开她的长公主依仗,静静伫立在宫墙边,男才女貌,仿佛一对天生的璧人。

    康乐似乎听见自己心中有根绷了许多年的弦,此刻砰地一声,尽数断去。

    她抬手轻轻拭去还未落下的泪水,转而朝陆宴礼笑了笑,一如当年高声喊他,声音清澈嘹亮。

    “宴礼哥哥,放心,我明白的!”

    康乐的马车缓缓驶离二人视线,宁以卿僵了许久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她有些别扭地将手从陆宴礼手掌中抽走,自行步出建福门,一声不吭就上了马车。

    陆宴礼微微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他站在原地开怀一笑,便紧着几步朝马车而去。

    他长腿一迈便进了马车内,见宁以卿正坐在最里侧,一颗满是钗环的头斜斜倚靠在厢壁上,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很是疲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陆宴礼坐在宁以卿一侧,听到钗环碰撞的轻微声响,那支鎏金珍珠步摇流苏扫过宁以卿的脸颊,微微在莹白肌肤之上骚动。

    陆宴礼忽然抬起手来,抚上她的发髻。

    宁以卿立时睁开眼,身体往右边空位上倾斜过去,她瞪着眼睛看看陆宴礼,又朝车窗帷幔看去,左右盼顾,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警惕。

    康乐的马车走了没?走远了没?

    方才临别前康乐看向她的那道可怖目光她可还没忘。

    她可不想再叫康乐看见陆宴礼与她如此亲昵,免得又招惹许多无妄之灾。

    而罪魁祸首陆宴礼本人,此时手上捏着一只金步摇,流苏长长,在他掌下轻轻晃动着,珠影洁白,仿佛与他一样无辜。

    “这些,”陆宴礼伸手指了指宁以卿头上的钗环首饰,小心翼翼道,“如果太重了,不妨先卸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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