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将那柄凤嘴刀直直朝柳二下腹砍了去。
“哎哟,”轮椅上的人登时一蹦三尺高,“这是何处?世子这又是作何?”
“练武。”时旬皮笑肉不笑道,“柳二员外既醒了,便好好瞧瞧热闹。”
随后,便见他依旧舞着刀,朝柳怡音那张憔悴的脸上挥去。
“世子饶命,”柳怡音慌乱地捂脸,从轮椅上爬下来,不住摇头恳求,“我再也不敢了。”
围观的众人看见这二人生龙活虎的,一时又倒了风向。
“原是装的,便说柳二一家没安好心,恰赶到今日府衙张榜来诬陷柳大姑娘呢。”
“你别说,世子舞刀那两下还怪好看、怪威风的……”
时旬扫了阶下众人几眼,却并未再多言,是非功过,自有这群爱凑热闹的街头巷尾的去评说。
他转身收了刀,往柳令月身畔走去,脱下大袖衫,仔细披在她身上,毫不忌讳地展开那因略染了秽渍而紧攥着、藏在袖间的小手,牵得死死的,往马车旁走去。
众人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口里直念,好一对“情深伉俪”。
……
“世子,对不住,本来大好的日子,又扫了你的兴,”马车里,柳令月泪眼蒙蒙,愧得不敢抬头。
“不是你的问题,”时旬抬手为她揩泪,“摊上这样的人,你何其无辜。”
他先前不懂这小娘子,为何明明生得一双笑眼,却总习惯性地垂头,在人前不露真情。
他二人不过成婚二个多月,柳家二房便一二再、再而三来犯,如今撕破了脸,连他这便宜世子也不放在眼里头了。
而她,八岁便没了母亲,十年来,定是在那黑心肝的一家面前遭过多少委屈,才有了这般性子。
他是贪图她这副面庞,那点钱,外加一丝丝怜悯,才同意这桩婚事。
可如今瞧见她这般委屈哭泣,心底竟也跟着酸楚起来。
分明晓得,府衙官员和悲田养病使来访在即,他本该收着性子,树立个良善爱民的好形象,可还是忍不住提了刀。
思来想去,要给今日这事一个理由的话。
那便是,靠这份差事回京,再获官身,与他日日可以安心为这小娘子作画比起来,似乎后者更叫他觉着自在舒坦。
自从三年前太后薨逝,“乔国公府世子”这顶帽子戴在他头上开始,他无一不因这身份感到桎梏。
索性日日顽劣行事,想尽法子得罪尽秘书省的人,得罪长公主,以让众人记着,他是时旬,画师时旬。
虽然最后闹成那般,是他始料未及的,但外放秀州也算得个解脱,可母亲却依旧不放弃将他往这条道上引。
而在这小娘子面前,他似乎能暂时做那个真正的自己自在画画,自在花钱。
若非遇见她,他绝不会如母亲所愿接下养济堂的差事。
或许,骨子里便是个扶不上墙,整日只贪图享乐美色的纨绔?
纨绔便纨绔罢。
总不能因为那破差事,委屈自个的写真模子和钱袋子。
见她依旧低着头,默默垂泪,时旬忍不住捏了捏她颊边软肉,道:“回去好好拾掇拾掇,洗尽一身晦气,我再带你出去寻些乐子。但说好了,你掏钱啊。”
他的私房钱悉数拿去买那块梅花脑了,实是囊中羞涩得很。
柳令月抬起眼,登时便不哭了,他问她要钱便好,总能抵几分愧疚。
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贪财好色。
她隐隐记着,昨日自个醉了酒,是因着他身上那庸俗的胭脂香气,更是因……因着,他似乎还惦记着长公主。
他心里有那么多的人。可纵使如此,又与她何干呢?
他世子的头衔来得再“便宜”,那也是无比尊贵的,她纵使有千金万银,也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
“多谢世子,皆听世子的。”记清自己的身份,图自己所图便好,她在心里暗道。
见她应下,时旬却是喜不自胜地朝帘外车夫道:“将马赶得再快些……”
……
方进了云宅后院,时旬便支支吾吾地与她告别:“我有些事……想先同母亲聊聊,你回房梳洗,我一会来寻你。”
柳令月微怔。
今天这事闹得这样大,云娘子和云宅总归是会晓得,于是她道:“不若我陪世子一同去认错,断不可由世子再替我罚跪了。”
“这算多大点事,你安心去罢。”他摆摆手,疾步走远了……
柳令月独自进了玉浣居的院门,瞧见洒扫的香瑛,委屈与不安登时便倾泻而出。
听到低低的啜泣声,香瑛抬了头,一把丢了手中扫帚,急哄哄跑过来:“姑娘,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谁欺负你了?”
柳令月不答,只抱住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半晌,才道:“香瑛,对不住,弄脏了你的衣裳。”
“这身破布,哪有姑娘重要?”香瑛拉着她在凉亭内石凳坐下,替她斟了杯茶,问,“又是二房的欺负姑娘了?”
柳令月噙着唇,抹了抹泪,絮絮地朝她说起方才在府衙大门外发生的事。
“那伙狗娘养的,一桶泔水算什么,下次有机会了让她们尝尝姑奶奶夜壶的味道,”见她噗笑出鼻涕泡来,香瑛道,“好在有姑爷护着,姑娘莫哭了,好好打扮一番,放宽心和姑爷出去,叫整个秀州的人都瞧瞧,乔国公府世子夫人过得有多好。”
柳令月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颔首,他们愈见不得她好,她便要告诉别人她很好。
半个时辰后,她依旧坐在院中凉亭里。
她换上一件月白长褙子,上头是金线细细绣着的玉莲花,衬得人端庄而体面。
下身是缀满宝珠的多褶裙,郁金香草染过的,风略一拂,便是满室盈香。
时旬进门时,恰瞧见她撑着藕白的腕子,在那处小口小口抿茶。
见他来,她挥了挥手,盈盈笑道:“世子,我准备好了,咱们去何处寻乐?”
“通宝街,吃喝玩乐一条龙,你请客,我做东!”
柳令月闻言,提了裙跑来,卸下腰间佩囊,往时旬怀里一抛:“孝敬您的,收好。”
时旬眉微扬,躬身朝她行个大礼:“我尊贵的大金主,接下来由小的竭诚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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