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秀州,通宝街还有个别名小永宁。
顾名思义,便是和圣京永宁大街一般繁华热闹之地,酒楼、食肆、客邸、香坊等商铺林立,沿街而摆的各类小摊,更是不胜枚举。
“钱袋子,跟紧点,清风楼的蜜饯每日供不应求,大家这会皆往那处赶呢。”
时旬紧紧扯着身后小娘子衣袖一角,走出两步,便回头望望,生怕这往来的游人车骑,将弱不禁风的她冲散了去。
“世子,慢些走,我家香坊便在这通宝街上,我丢不了。”柳令月扬了扬头,笑道,“况且,我这身打扮不便疾行。”
“也好。”时旬闻言松了手,他这样紧张兮兮,还不是因为今早那桶从天而降的泔水?
若是这会再叫大金主遭了罪,他趁早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世子也爱吃蜜饯果子么?”柳令月与他并排走着,浓甜的郁金花香瞬时将二人萦绕包裹。
“好闻。”时旬努鼻嗅了嗅,才又道,“那是女孩子家家爱吃的,我不过略有所闻。”
今日他去母亲房里,并非是坦白早上府衙外他耍威风的事,而是想问问云娘子,倘或要令一个女子开心,最应当带她做些什么?
云娘子的回答倒是干脆:吃甜吃到心情舒坦,买金买到倾家荡产。
后者,目前来说有点难办,毕竟囊中羞涩,又花的是人家姑娘的钱。
前者,他不很爱吃但也好办,于是趁柳令月梳洗的间隙,他拉着后院的丫鬟、婆子问了个遍,终于打听出这通宝街上最热销的几家甜食铺面,打算带着大金主吃个遍。
这头柳令月却是解读出些不一样的深意,他果真太懂女人,连略有耳闻的甜品铺都那般出类拔萃……
想着,不由往一旁迈出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郁金花香忽然淡了,世子却浑然不知是何缘故……
一直走到清风楼前,见乌泱泱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朝大堂里挤,他讶然道:“真就这么好吃?不知今日还能买得到么?”
“世子莫担心,清风楼家的二姑娘是我的手帕交,不愁吃不到的。”
“啊?如此说来这东西你不是都吃腻味了么?”时旬有点没料到,自个精挑细选的第一家,就这么毫无新意。
“怎会?”柳令月垂头,“永远都吃不腻。”
只是乐意来陪她买这些东西的人,早已不在身边了。
“阿月!”堂里忽然传来一阵明亮的女声,随后那人雀跃着跳下阶来。
柳令月抬眼,朝她挥了挥手,又向时旬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方才说的手帕交,陈二娘。”
时旬颔首朝她一礼,那边这才发现来人,站得端端地回礼,“见过世子。”
“不必在意我,也不必如此拘礼。”见二人都有些放不开,时旬向后退几步,道。
陈二娘闻言,笑眯眯地揽过柳令月肩膀,凑到她耳边道:“世子今早为你在府衙门口大打出手的事,我听说了,原以为你是被强掳去的,如今见你过得还算好,我也就安心了。”
柳令月无奈笑道:“怎会有强掳这般传言?”今日在马车上,她便听到有人这么说过。
时旬虽好花天酒地,可实是罪不至此。
“我也不清楚,你被送进养济堂那些日子,外头皆传你染了狂症,后来你与时家定了亲,又传崔解元上京前曾向故友提及,此事乃是世子为了将你掳走,设下的圈套,我便当真了。”
又是崔琮,柳令月深吁了口气,又望了一眼身后无所事事抠墙的时旬。
他特意带自己来寻开心,还是不要提这扫兴的事了,遂道:“今早的事你既听说了,自然晓得我俩关系可好着呢,往后再有这般传言,你可得好好给我辟谣。”
陈二娘闻言啧啧道:“哟,瞧你这样子,比我家蜜饯果子还甜。”
“当真?那还是一样给我来上一点,我品一品到底哪个更甜。”
说着,两个人齐齐地笑出声来。
“世子,一同来尝尝我家蜜饯果子罢!”陈二娘朝身后热情道,遂挽住柳令月的手进了大堂。
时旬“哎”了一声,方才还觉着挑错了地儿的他登时又支棱起来了,还是他会找地方,看俩人聊得多好。
……
“这是香橼子、嘉庆子,”陈二娘将托盘上两只小碟置于桌前,道,“祝二位相亲相爱,美好吉庆。”
柳令月捡起那李子做的嘉庆子,轻咬一口,甜滋滋道:“二娘的手艺和口才,可都又进步了呢。”
“就你嘴甜,”陈二娘笑着再取下两碟,“这是韵果儿,笑靥儿。”
她顿了顿,转头朝时旬道:“世子,我与阿月自小一齐长大,有些话我便直说了。自柳员外走后,这是头一回阿月肯带了旁人来我清风楼吃果子,想必在她心中,世子是极重要的人。
她虽成日看着是个笑模样,其实私底下可爱哭了,许多心思都藏在肚里,不愿与人说。如今见她与世子您这般好,我打心眼里替她高兴,但愿往后,她日日都能有这般笑靥,多劳世子费心了,若是您待她不好,我……我豁出性命也要讨个公道。”
柳令月微怔,她实没想到她这手帕交,敢大着胆子一口气在世子面前说下这好多话,刚要开口解释,却听时旬道:“陈小娘子请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下了,若是我做了错事,凭你处置。”
“如此甚好。”陈二娘忍不住湿了眼眶,忙扭过身道,“你们聊,我去忙了。”
“世子,我那朋友是个直肠子,人又热情,有些话说得过了,您也别放在心上,我不会耽搁您太久的,就三年。”
“多耽搁几日也无妨,”时旬凤眼微扬,伸手拈了只笑靥儿,“我自不好白吃人家这么多蜜饯果子。”
柳令月瞧着他那张戏谑的笑颜,垂了眸,一声不吭地拣着小碟里的嘉庆子,一口接一口吃起来。
一时,果蜜粘住了上下牙膛,齁甜齁甜,却要费足了力气舔舐开来。
像此刻,他二人这般黏黏糊糊的,又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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