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安远侯府,梁宣便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崔琮。
这一跟便花费了大半日的时间。
起初,崔琮还只在圣京城里四下闲逛溜达,逛着逛着,便到了永宁大街。
梁宣原以为他来此,是为柳小娘子购置些头面首饰、香丸胭脂的做回礼,却见他目不斜视,一路径直往街巷深处的一间铺面走去。
再出来时,他依旧是两手空空,但铺子里那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却是十分热络地哈着腰将人送至巷口,才转身走回铺子去。
再后来,又见崔琮轻车熟路地往参知政事刘渊府上去了。
梁宣不禁纳罕起来。
刘渊位同副相,位高权重的大忙人一个,即就是梁宣的父亲安远侯都时常不得见,又怎会轻易见这样一个无名无望的外乡举子?
果然,只见刘府门外的小厮匆匆瞥了一眼崔琮的名帖,就声色俱厉地将他赶下阶去。
崔琮非但没恼,却是客客气气地朝那小厮回礼,小声说了些什么,便转身走了。
躲在暗处观察的梁宣不禁叹了口气。
一个小举人,对圣京的道路地形如此熟稔也就罢了,去副相家认门也是这般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实在是古怪呐。
“这消息要赶紧递给阿旬才好。”他紧皱着眉头道。
……
关于崔琮的消息还慢悠悠飘在路上,可这头的柳令月,却是一日都没闲着,忙得脚不沾地。
这皆与那日在香坊,时旬砸在小厮脑门头上的那张小报脱不开关系。
以往的秀州小报,成日尽胡诌些京中贵人的绯闻作头条,什么这个又纳了第十八房妾啦,那个再不能生儿子啦,哪家的婆母将儿媳投湖淹死了……。
那日被世子这么一提点,他们还真就乖乖地刊登了十日的“柳大千金豪捐九千两,时世子一怒为红颜”的头版消息。
自此,整个秀州城的老百姓皆晓得了,怀素香坊真正的当家人是柳大千金。
人美心善,却连年饱受二房欺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样隐忍又可怜的人儿,哪还怕博不到同情?
因而,香坊的生意突地便比往日好了许多,排队购香的人竟从西街口一路延绵至东街口去了。
世子挥刀拉弩为妻子讨公道这事,便更有得议论了。
一时间,他宠妻的名号,在秀州女子之中口口相传,就连云宅四房的夫人们,见了他也是忍不住地夸赞,说他慈爱又良善。
云娘子别说罚他跪祠堂了,成日里喜得见牙不见眼的。
趁着婆母心情好,柳令月提出想以香坊之名,为养济堂筹措更多善款之事。
养济堂筹建近一年,云娘子砸进去不少银钱,也只不过收治了五六十个病患,即就如此,报恩寺的僧尼和外头雇的药婆,每日皆忙不过来。
癫狂笃疾难治难愈,花费时间、金钱和人力都许多,若真想做好这差事,为府州做表,手里可支配的钱越多,自是越好。
云娘子并未开口拒绝,只问柳令月意欲何为。
柳令月奉上了一味香,道:“儿媳近日新研制了一款香名为“安养”,想亲自于怀素香坊售卖。”
云娘子很是不解,问她:“既有了香方,让香坊里的伙计去卖便好,何必亲自抛头露面?”
“如今香坊和养济堂,皆是秀州百姓热议的对象,倘若我此时亲力亲为售香,并承诺此香所得五成收入,悉数捐于养济堂,一来能招揽更多顾客,二来能为养济堂提供更多筹款,三来,也好将我乔国公府仁义之盛名传得更远。”柳令月如是答道。
这一举三得的好事,云娘子当然欣然应下。
这安养香,亦是她母亲留下的香道典籍里的古香。
以檀香为主,佐以薰衣草花提炼之精油,混合而成,不仅气味清雅怡人,还具有镇定、宁神、舒缓情绪的奇效。
制成香丸,只需一小颗,便能达到一室皆香的效果,保一夜安枕无梦;制成香囊,随身携带,舟车劳顿途中,也好解一解乏累。
柳令月还命张嬷嬷特意调制了一款薰衣草香露,但凡买了这安养香的,便可赠一小瓶香露。
再有,结合养济堂筹款这一善举,她在香坊门外的幌子上写了这样的公告:“购买安养香所得五成收入,皆捐于养济堂。”
质量上乘的香加上实惠的赠品,再加一片慈善之心,自然为香坊招徕了许多顾客。
此时此刻,门外购香的队伍,已从通宝街排到对面的元亨街去了。
“大姑娘,你忙了一天了,去里面坐着歇会吧?”张嬷嬷伸手拉了拉自家大姑娘的衣角。
“不忙,还剩些香囊,今日的货便就都卖完了。”
柳令月边微笑着将手头的安养香,连同一小瓶花露细心地用香纸包好递给顾客,一边回张嬷嬷。
“啧啧……你说那小报报坊,怎就这么听世子话呢?”张嬷嬷一脸的不明白。
柳令月道:“兴许是,真怕世子放火烧他们罢?”
张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黑眼圈占了半张脸大,姑娘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几日来,香坊日夜不停地赶工,安养香亦是供不应求,柳令月日日跟着伙计们忙得腰酸背痛。
也难怪张嬷嬷看了心疼。
大姑娘如今是世子夫人了,还要在这些个事上亲力亲为。
虽心疼,可张嬷嬷也是懂其中缘由的。
大姑娘一来是想让大家伙,尤其是香行的人都瞧瞧,她虽为女子,但亦有能力支撑起这怀素香坊,二来既是借了这次出风头的势,顶重要的便是要把香做好,不能砸了怀素香坊的招牌,三则是,她是真心想为养济堂多筹些善款的。
“大姑娘如今这般有作为,员外和夫人,在天上,亦会为姑娘感到骄傲的。”张嬷嬷望着那张忙碌的身影,喃喃道。
柳令月并未回头,扬起小脸望了望蓝湛湛的天,轻轻道:“阿爹,阿娘,你们可听到了,张嬷嬷在夸我呢……”
包完手上最后一件货,她抬手伸了伸懒腰,突地想起件事,猛得转过身问张嬷嬷:“清风楼的蜜饯果子,嬷嬷可叫陈二娘帮我留了?”
“噢哟,姑娘嘱托的事,我怎会不办?”张嬷嬷笑得一脸慈爱,走进香坊,拎出好大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快拿回去与世子同吃罢,想必他等你等了许久了,叫车夫把马赶得快些喏!”
“嬷嬷莫要乱说,是我自个想吃!”柳令月连忙接过,红着脸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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