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三月末。
这些天,许多事情都有了变故和结果。
二房在谢秀才这场官司中,本就是推波助澜的角色,理应受到严处,可方嬷嬷一死,许多事情便说不清了。
余氏便说从来都只是她与方嬷嬷暗中勾结,一力担下罪责,只身入了府衙大狱。
这之后,柳二变卖了通身财产,带着一双儿女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柳二走时,来见过柳令月一面,一个大男人,哭得呜哩哇啦,往她手里直塞银子。
只言如今香坊的生意谁也抢不去了,他唯一所求便是她能常去看看余氏。
柳令月笑吟吟接过银钱,转身就丢尽乞丐堆里去了。
他们从前多番刁难,害她也便罢了,还牵连了无辜。
如今反倒要求她仁义起来,实在可笑。
柳怡音不忿地朝她唾骂,然后再顾不得女秀才的形象,径自冲进乞丐堆里抢钱,将满是脏污的包裹兜在了素白的外衫里。
想起柳员外从前所求之“兄弟恭”、“夫妻顺”的愿景一一破裂,柳令月勾了勾唇,只道出一声“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进城了。
再说回养济堂,时旬因公受伤,上头为表慰问,很快批下了扩建改造的方案,还特意拨了笔银钱,又安排了圣京广济堂的人手,一边考察学习,一边来帮云娘子的忙。
谢秀才的娘和媳妇拿了赔偿,再没来养济堂闹事,反而逢人便说云娘子好心肠,还特在报恩寺药王菩萨殿前供奉了香火,祈求世子早日醒来。
云娘子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只盼着时旬能早日清醒过来。
而时旬确是还和以前一般任性,不听菩萨,也不听亲娘的。
“二十一天了。”云娘子道,“云杉大师说,一月内未醒,恐就毫无希望了。”
“世子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准一会儿就醒了。”柳令月望着榻上人,目光坚定。
看着柳令月连日来熬得泛红的双眼,云娘子轻念一声佛。
然后拍了拍柳令月肩膀,道:“我去找云杉大师再来看看,你快歇一会吧。”
柳令月颔首应下,可待人走远,她依旧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床边,看着时旬,轻声念叨,“快醒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瞧见锦衾上交叠而放的手,微动了动。
“世子,你当真醒了?”柳令月激动地上前,抓住他手。
时旬迷迷瞪瞪的睁眼,使劲眨了眨,有些疑惑。
“阿月,什么时辰了,屋里这么黑,怎么不点灯?”旋即,他笑一声:“怎么,吃我豆腐怕人看见?”
柳令月手指微颤,不由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嘴一张一合的,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感觉到她在发抖,时旬腾地坐起来,“可是那谢秀才那日还欺负你了?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说着,长腿一挑,掀了锦衾,就要找人拼命去。
许是起得猛了,一阵头疼袭来,又跌到床榻上去了。
“王八羔子。砸死老子了……”他大骂。
“谢秀才死了。”
柳令月低低地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又鼓足了勇气道,“世子,如今正是午时,外头天正晴。”
时旬微一愣,好一会才从榻上爬起,咧唇一笑:“你逗我玩呢?”
柳令月从他掌心中抽出被攥得发红的五指,在他脸前晃了晃。
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睁着,丝毫没有反应,可嘴角的笑,登时淡了下去。
柳令月长吁了一口气,道:“世子,云杉大师说了,你的伤,压迫到了眼睛,暂时……不能视物,堂里的事情有人操持,如今你只要安心养病……”
“暂时,暂时是多久?”他声音有些发哑。
“我也不知。”柳令月手指绞着衣角,“不过世子放心,云娘子已将此事告知官家,待你的病情稳定了,便会送你回京,请御医来治。”
“啧啧……都要请御医了,看来……很是严重了。”
他循着柳令月说话的声音望过来,“钱袋子,如今香坊你也拿到了,我成了全圣京最废物的世子,实在护不了你了,咱们这契约就此作罢,你另寻个好人家,我也不耽搁你了。”
“我不走……”柳令月咬着唇道。
“怎么你还真喜欢上本世子了?我不仅花天酒地,还是个瞎子,你想以后搀着我上青楼?”时旬眉头微皱,“吃点好的吧。”
他这话说得不正经,可柳令月分明听出许多苦楚。
她沉吟片刻,答道:“我想去圣京,看看王都的风采,世子从前不是答应过我的么?正好你要去养病,捎上我,不行么。”
“真赖上我了啊?”时旬瘪了瘪嘴,“香坊你不要了啊,好不容易得来的。”
“怎会?”柳令月摇了摇头,“如今二房的关的关,走的走,即就是香行里的那些老爷们再不买我的账,香坊的事也要靠我拍板了。”
“你不在此处看着,总会被别家抢了生意的。”时旬话里仍有拒绝的意味。
“无妨,有母亲替我看着,”柳令月道,“她为我店里雇了不少人手,生意比从前阿爹在时,还好上不少。我想去圣京,学学那里的香道,把怀素香坊的招牌带到那去,那是我阿爹的遗愿,不是么?”
“圣京不比秀州,我一个便宜世子,得罪的人比认识的人多,帮不了你,你如今贸然去了,恐怕很难立足。”时旬仍旧不答应。
“不劳烦世子操心,我在圣京,有熟人的。”柳令月亦依旧不肯退缩。
时旬愣了愣,脑海里冒出个名字来,“崔琮啊?那确是熟人。”
“你想哪去了?”柳令月道:“我从前似乎没同你说过,我阿娘是圣京人吧?”
时旬摇了摇头。
“那位熟人,便是我娘的故人。我想知道,阿娘来秀州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有理有据,时旬失了阵地,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还不成么?可提前说好了,你我这契约随时可解,你若遇到了心上人,随时可走。我已是个瞎子……有的是时间玩,你可别缠着本世子。”
柳令月笑了笑,“哎”了一声。
又搬出爹,又搬出娘来的,不过是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叫他安心,也叫自己安心。
毕竟抛下这样的家业上京,早已与她从前所追求的,背道而驰了……
怎么下的决心呢?
她抬头看一眼双目失焦的时旬。
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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