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画楼月下有旧盟 > 第六十一章:评事
    安远侯冷哼一声,道:“便是在朝中大受推举的那崔探花。我朝的规矩你懂的,除状元外,其余人等皆要外放从州县官做起,即使是授予了京官,也是虚职,谁成想,他竟真留在大理寺做评事了。”

    “可真行,这不就状元待遇么?”时旬道,“他查的什么案子,要动用长松法师,怕不是故意找我麻烦?”

    安远侯摇摇头道:“具体的不清楚,似乎是一桩陈年旧案。”

    时旬疑道:“一个小小评事,初入京城,查什么旧案?不合理。”

    “你确是长进不少。”安远侯欣慰一笑,“我后来回禀官家,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默许了。”

    “那如今怎么办?”时旬问。

    安远侯拍拍他的肩膀,道:官家让我问问你,最近眼睛的病情可有恶化?”

    时旬蹙眉:“梁叔,你这手劲……肩膀要废掉了。眼睛同从前没什么区别,倒是别的知觉更灵敏了。”

    “哦?”安远侯道,“可是能耳听六路了?”

    “那倒也不是,”时旬轻笑,循着柳令月的方向望去,“抓钱袋子的时候更顺手了。”

    安远侯“啧”了一声,朝他腰间望去:“你这臭小子,钱袋子不就挂在身上么?”

    坐在时旬身侧的柳令月,用手中扇柄轻戳了戳他的手肘,脸倏地就红了。

    这些日子来,时旬确实抓她抓得很顺手。

    不论是在厅里用饭,抑或是外出乘车,他总能准确无误地摸到她的衣袖、扇柄、斗笠……

    若是不小心摔个跟头,也能迅速抓着她裙角爬起来。

    什么钱袋子,不若说是拐棍子……

    见两人这眉来眼去的模样,安远侯一下懂了。

    这是眷侣间的爱称。

    他一介武夫,哪经历过这些情趣?

    若说有的话,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看着时旬,略有些些怅然道:“若是二十年前,我也像你这臭小子这么能说会道,如今也不至于孤家寡人一个了。”

    “哎,说什么丧气话,男人四十一枝花。”时旬道,“待我看好了眼睛,好好帮梁叔物色几个娘子。”

    “臭小子……正经不了一个时辰就现原形了。”

    说罢,他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往外走去:“时候不早了,该带的话我也带到了,你安心等着长松法师来,我回宫中复命了。”

    知道他公事繁忙,时旬也不便多留,同柳令月连忙起身相送。

    “梁叔,银票的事多谢你了。”时旬道,“过几日,阿月在永宁大街的香铺开张,你若是得空了,来看看。名唤千素。”

    安远侯止住了步子,却没回头,问道:“千素?”

    “对,不过永宁大街街尾也有间同名的铺面,你届时同阿宣一道来,别走错了。”

    安远侯笑了一声,道:“两间。这名字,有这么普通么?”他背对着二人挥了挥手,道,“千素香铺,我记住了,走了。”

    ……

    暮色四合。

    大理寺衙门外,崔琮与几个同僚攀谈着。

    “崔评事,今日辛苦了,我等虽早你几年进来,可似乎要同你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探花郎什么水平,你什么水平?比不得。”

    几位同僚不住地夸捧他。

    崔琮也不说话,只在一旁轻轻笑着,拱手行礼。

    其中一位年长的道:“好了,别闲侃了,快让崔评事回去罢。他住在城西,又是步行,回去便要天黑了。”

    另一位年轻的道:“崔评事,如今有了差事,赁一辆车也费不了多少钱,多方便,偶尔下了差还能和我们出去喝喝酒呢。”

    崔琮摆摆手道:“能省一些是一些。”

    年长的又道:“攒钱娶媳妇是罢?”

    此话一出,同僚们皆哈哈大笑起来。

    崔琮陪着笑,算是默认。

    又胡乱聊了会家中聒噪的婆娘、难吃的饭菜和调皮的小儿,人群散去。

    崔琮走在最后,慢悠悠地迈下阶去。

    踏上青石板路,才走了一小段,他俯下身,整理起塞在皂靴之中,一点不凌乱的裤腿。

    眼神到处逡巡一遍,并未发现有人跟着,才又起身继续往城西走去。

    他,连马车也不愿赁,当然不是为了省钱。

    只是不想让人轻易知晓他的新住处罢了。

    自那日阿月走后,他便另换了一座院子。

    之所以还留在城西,只是因那处处理起事来更方便些。

    约莫一个时辰,他才到了家。

    门口早有人等着。

    见他来,那人忙热络迎上,张着口似要和他寒暄。

    崔琮摆摆手,道:“进去说。”

    那人忙噤了声,躬着身子随他走进院内。

    崔琮问:“肖掌柜,怎么样?安远侯可摆平了?”

    肖掌柜点头:“他起先还有所疑虑,直到我拿出乔国公存钱时签字画押的票据,他才打消了彻查钱庄账目的念头。

    还是崔郎君聪明,去岁,乔国公在赌坊里欠下许多钱,直到年底才还上,利滚利的也就一万两了。将右相送去秀州那笔钱,安在这名目上,恰合适。”

    崔琮冷道:“恭维话少说。右相那笔帐,重新做过才是紧要。安远侯是粗人,他家那状元郎却很是精明,千万别露馅。”

    肖掌柜点头应下,又道:“时家的大姑娘也上道了,这几日成天往钱庄跑,给她死去的娘那户头里存钱。郎君真是好本领,右相在城西暗里置备了不少产业,赌坊、酒楼、钱庄都有,可从来没想过做死人的买卖,这下可以说是无本万利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崔琮道,“我的本事,右相会慢慢了解的。”

    肖掌柜连连称是,又道:“右相问,永宁大街那香铺,如今可有得力的人手,可需要他为郎君举荐?他在这京中,识得不少熟谙香道之人。”

    “不必麻烦右相,香铺我已找好了人手,过几日便进京。”

    崔琮道:“此事我不便露面,还要劳烦掌柜的为他们接风,寻下住处。”

    “好说,好说。郎君的事,便是右相的事,小的定好好办。”

    崔琮微微一笑,送了那掌柜的出门。

    随后,他独自走进书房,抬头定定望着书案正对的那面墙,上头挂着的那一幅画像画的正是他与柳令月大婚那日的场景。

    他轻抚着她身上那件百蝶穿花喜服翻飞的衣角,低低道:“你别怨我,不这么做,你怎会愿意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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