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评事好手段,”右相刘渊擎着酒盏走到他身边来,“从前这醉仙楼不过是我为宴请官员方便,暗中盘下的,这些年不知亏了多少,你一夜之间搞出个什么玄通法师,赚的快赶上我赌坊了。”
“相爷如此信任崔某,某自不会让您失望,”崔琮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钱多钱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家,很快便要分崩离析了。”
刘渊枯瘦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窗棂,勾了勾唇,问道:“你又叫玄通说了些什么?”
“我叫他同时雅筠讲,即便是她给她母亲户头里存了数千两,她的怨气依旧难以消散,除非她生前死后,皆是时家唯一的主母。”
刘渊道:“你是想,借时家大姑娘的手,杀了云氏?”
崔琮轻轻地颔首:“相爷英明。”
“果真有一套。”刘渊拍了拍他的肩,道,“但是动手前,务必先知会我一声,我要亲自问一问云氏,当年在宫中到底因何害死婉娘。”
崔琮微愣了愣,又笑道:“相爷放心。时雅筠如今很是听玄通的话,玄通会教她怎么做的。”
“很好。”刘渊理了理身上宽大的紫色衣袍,哐当将酒杯掷到桌上,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不便在此久留,先走了。”
不一会,他又退回来,一双阴鸷的眼狠狠盯住时旬:“再提醒你一句,那桩旧案,最好不要碰。查好了,平步青云;查不好,恐连命也保不住。”
崔琮拱手一礼,温声道:“多谢相爷提点。”
“罢了,年轻人,总是妄想一步登天。”刘渊叹了口气,往外走去……
不一会,楼下的小厮进来,递给崔琮几张纸条,道:“先生,方才这三人交了五百银进来,您看看,该不该让他们见玄通法师。”
那纸条上写的便是柳令月、梁宣和魏明昭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这三人,崔琮熟得很。
可他并不知他们此行的目的。
尤是那梁宣,颇有几分机敏,若放他进来,难免露出破绽。
于是,他在魏明昭那张纸条背面写下他所熟知的过往、将来,递给那小厮,道:“先请她去见玄通。”
又撕掉梁宣的,道:“将银子给他退回去,不准他到楼上来。”
小厮点头应下,又望向他手上仅剩的那张纸条,道:“这位柳娘子呢?”
崔琮小心翼翼将纸条收进袖里,道:“我来处理。”
……
醉仙楼大堂。
魏明昭不满地哐哐砸桌,“凭什么不叫他进?他是差鼻子差眼了?”
小厮侧身躲过飞来的杯盏和食盘,颤危危道:“玄通法师说无缘之人,强求不得。”
魏明昭嗤笑一声,将一袋银子狠狠甩在小厮身上:“现在有缘无缘?”
小厮仍是坚定不移地摇头。
见她又要砸人桌椅,一旁的梁宣忙走上前去,柔声道:“阿昭,无碍。你去问你想问的罢。”
魏明昭见他坚持,没好气地道了一声:“好罢。”
小厮松了口气,屈身领她去二楼雅间。
魏明昭踏上阶去,走到一半,忽而又向下跑了几步,挥了挥手中钱袋,望着梁宣问道:“你想问点什么,我一会直接贿赂法师。”
梁宣被她逗得一笑,半晌,满脸真挚道:“我想问问,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舒国长公主不被送去南夏和亲?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魏明昭面色一滞,倏地一蹦三尺高,大吼道:“哪个天杀的说本……长公主要被送去和亲了?”
梁宣也愣住了,转头去看角落里候着的柳令月。
魏明昭也跟着看了过来。
柳令月慌乱地垂下头,指了指自家马车停靠的方位,替时旬心虚道:“他在那处,候着你许久了。”
梁宣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浓烈的怨气。
他提起下裳衣摆,气势汹汹冲了出去,口中竟还直道:“狗东西……”
“娘子。还去么?”小厮在二楼催促。
魏明昭也跟着骂了一声“狗东西”,转而上楼去了……
小厮推开走廊尽头雅间的门,映入眼帘是一扇巨大的屏风,将这间小室一分为二。
屏风前放着一方矮几,并一个蒲团。
矮几上,点的不知是什么香,浓郁且厚重,熏得人昏昏欲睡。
魏明昭自袖里掏出一黑瓷瓶,往掌心倒了一颗薄荷香丸,吞下去,顿觉神清气爽。
她走到那蒲团前盘腿坐下,还时不时晃几下脚。
“寻常人来了,皆是跪拜,唯有长公主这般与众不同。”
矮几上的烛火,将玄通法师的侧影照映得很是清晰。
高鼻深目,满头编发,典型的胡人模样。
魏明昭显然并未被唬住,道:“知道我的身份人多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玄通念了一声不知什么咒,又道:“长公主今日是想问问,太后的狂症,究竟是如何来的?”
“你,你怎会知道?”
魏明昭慌了。
“若是不知,我不就成骗子了么?”玄通操着一口生硬的大楚官话,答道。
魏明昭客气道:“请法师赐教。”
“还记得太后身边服侍的两位产媪么?”
“你是说,云娘子和婉娘?”
玄通微点了点头:“答案便在她两人身上。”
魏明昭并未再追问,只道:“多谢法师提点。”
玄通隔着屏风摆手:“不知公主,是否要测算将来?”
“不必。我想知道,我母后,在地下过得可好?”
“不甚好。同从前金尊玉贵的生活相差甚远。”
“如何可解?”
“公主可去这附近的开远钱庄以故太后的名义开一个户头,为她存些日常所需的银两,再由我施法,送与她。”
魏明昭只觉得头变得昏沉沉,不由自主地应声,道:“如此甚好。”
说罢,方才那小厮端着个漆盘走了进来,盛的正是开远钱庄开户的契纸,纸上还画着些莫名其妙的符咒。
小厮道:“娘子届时带着此物,钱庄的人会指引您达成所愿。”
魏明昭点了点头,将那契纸收进了袖里,扶着头,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包厢外去了。
见人走远,里头定定坐了一整日的玄通法师,伸了伸懒腰,略带讥诮道:“有钱人真傻,这回骗来个公主,崔先生可有的挣了。”
“法师慎言,我可曾说错过一件事?皆是他们心甘情愿。”崔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玄通唰地站起,从屏风前走出来,不住地朝崔琮鞠躬。
“累了一天了,你去歇着。”崔琮道,“下一位客人,由我来见。”
“这恐怕不合适?会不会露馅?”
“无碍。”
不由分说,他径直走到了屏风后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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