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候着的柳令月,以手撑着脸,昏昏欲睡。
两眼方要合上,突然听得面前传来一阵哐当声。
她抬眼望去,恰瞧见魏明昭摔倒在楼梯口,便赶忙上去扶人。
见她脚步虚浮,柳令月道:“阿昭,这是怎么了?”
“无碍。”魏明昭摆摆手,任她搀着坐到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才又道:“许是那屋里的香太重了,我有点晕香。”
柳令月这才放下心来。
有些香料过浓过甜,嗅觉灵敏者,恐会感到眩晕恶心。
柳令月替她揉了揉额角,道:“歇一歇,去外头吹会风便好了。”
魏明昭谢过,道:“这玄通法师确有几分本领。你一会别客气,多问些。我都有些后悔,没问问将来之事了。”
柳令月眸子亮了亮,道:“当真?”
魏明昭:“自然,你这便去吧。我还有话同梁宣说,一会我们一道来接你。”
柳令月应下,随那侍从上了楼……
雅间里,浓香又燃起,烛火依旧通明。
而映在屏风上那张侧影,却悄无声息地变了。
柳令月虽对此毫不知情,可她闻得出,案几上的香,似乎不大对劲。
不一会,人也同魏明昭一般晕眩起来。
她半跪在蒲团上,试探地问:“法师,这香,可否熄了?闻得我脑袋发晕。”
里头人默不作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柳令月提起茶盏,将香炉浇灭,又装作拿帕子揩手,偷偷沾了点香灰。
感到眩晕感减轻了些,她问:“可以开始了么?”
里头人依旧只是点头。
没听人说这法师是个哑巴呐,她暗暗纳罕。
不过,既然长公主都说他颇有本事,又花了那么些银子,该问的还是得问。
“我想问问,我阿娘从前在圣京,过着怎样的生活?”
里头人低头,半晌,唤那小厮递出来张纸条,上面写道:大家闺秀,深谙香道。
果然,她想得没错。
柳令月暗喜,也只有大户人家,才养得出阿娘那样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了。
这样找起她那位故友“子瑜”,应也更容易了。
“她与阿爹,在那边过得可好?”
那人点了点头。
一旁侍立的小厮,面色顿时变了,不由轻咳起来。
崔先生可是一再叮嘱,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不甚好。
这样才能引他们去钱庄开户,往里头源源不断地存钱。
怎么如今亲自上阵,倒乱说起来呢?
里头人朝那小厮挥了挥手,以极低的声音道:“出去。”
小厮一愣,只好称是,退了下去。
原来不是哑巴,是话说得太多,嗓子哑了?柳令月心下了然。
既然阿爹阿娘过得很好,她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眼下唯一紧要的,是时旬的眼睛。
于是她道:“我夫君的眼睛,可能医治?”
里头人重重地摇了摇头。
柳令月有些慌了,追问:“那该如何是好?”
那位玄通法师,口张了张,以极低的声音道:“一切皆因你而起,离开他,孽缘断了,就都好了。”
柳令月愣怔了一下。
她本不十分信这些东西,问阿娘的事,只图个心安。
可时旬确是因为她伤了眼睛。
这玄通法师怎会知晓?莫不真是神通广大?
她不再说话,暗暗抬起了手,鼻尖微动了动,倏地就将方才的丝帕狠狠掷在了屏风上头,道:“骗子!我才不信。”
说着,从蒲团上站起,一面往外去,一面又道:“下次骗人前,用些高明的迷香,闹羊花和曼陀罗,行家一闻便知。”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屏风后头的崔琮,先是一愣,后又无奈地笑了。
他走到前头去,捡拾起案几上染了香灰的丝帕,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又小心翼翼收回袖中。
他的阿月,如今竟是这般聪慧。
他更盼望着,她能早些回到自己身边了。
他是骗了她。
可玄通没有骗任何人……阿月若是不信,尽管去说。
……
柳令月下了楼,果真见魏明昭几个人候在门外。
她急急走到魏明昭跟前道:“这玄通就是个骗子。那香里有迷药!”
“怎会?”魏明昭道,“我母后的事,他说得很细。方才我还问了门口几个,他们也都说玄通法师的测算,无一遗漏。”
“可我真的闻出来……”柳令月有些懊悔,方才因为置气,将那丝帕扔到屏风上了。
“你方才不还同我讲,或许是晕香?”魏明昭压低了声音,又道,“若是假的,他一个胡人,怎会晓得右相那位发妻的名讳?这可是刘渊大忌。”
“你说,婉娘?”一旁的时旬忽地道。
魏明昭“嗯”了一声,道:“若是云娘子回来,你知会我,我想同她聊聊往事。”
时旬轻声应下,道:“可是同太后有关?”
“还算有点聪明。”魏明昭转而又对柳令月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日不管玄通法师说了什么,你多留意些便是。”
见魏明昭对此深信不疑,柳令月只好点头。
魏明昭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契纸,转而对梁宣道:“陪我去趟钱庄。”
“去那处做什么?你若缺钱,我的俸禄都……”
魏明昭没好气道:“我们什么关系?我花你俸禄?走,还是不走,一句话。”
说罢,她迈着大步登上马车。
梁宣连声道:“走,走!”,便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柳令月指了指扬长而去的马车。
“你方才不在,他们痛揍了我一顿。”时旬摸摸手臂,道,“说是以后他俩攒的局,绝不叫我。”
柳令月喜道:“那这意思是,梁世子有机会了?我们没搞砸。”
“应当罢。”时旬道,“倒是你,那玄通说了什么,你竟半分未信?”
柳令月犹豫片刻,将玄通的话和盘托出。
时旬面色很是不好看:“怎么跟那臭探花一样,爱咒我。”
柳令月道:“反正我只信自个的鼻子,那香,绝对有问题。”
时旬沉吟片刻,笑道:“我也信你的狗鼻子。眼睛的事,明日长松法师来看过便知。婉娘的事,问过母亲也就晓得了。
你全当那神棍在放屁!”
柳令月被他这粗鄙之语逗得发笑,半晌反应过来,道:“长松法师得闲了?”
时旬点头:“方才梁宣说的,所以才敢那么放心揍我,说自有人替我医治。”
柳令月这回可不同情他,道:“你撒了那样一个弥天大谎,该!”
“哎,你胳膊肘往外拐……”
两人说笑着,登上了马车,丝毫未曾注意到四楼东面那扇窗户后,投来的凛凛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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