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友给的方子。行伍之人,每日少不得舞枪弄棒,入了夏,稍微一动浑身都是汗。她见了我总说难闻,大老爷们不爱用这些,可她聪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说这话时,安远侯垂头,抿嘴轻笑着,眼神也少见的温柔。
柳令月愈发好奇,道:“侯爷,您便别卖关子了。”
安远侯回过神,轻咳两声,回忆道:“取冬瓜子、松根白皮、大枣,共研为末,每次用酒送服一克,每日两次,坚持服用,便能香身。你说别的坚持不了,喝酒我还不能么?”他撩了撩衣袖,自个还陶醉地闻起来,“十几二十年过去了,还真就有点香了。”
听完,柳令月打心底里佩服安远侯这位故友。
用寻常药材香身,可比一掷千金买贵重香料,高明许多。
又能让本身对“用香”一事颇为抗拒的人心甘情愿地服用十来年,更是难能可贵。
她忍不住道:“不知侯爷可否帮忙引荐这位故友,我想同她学学香道?”
安远侯脸上的笑僵了几分,摇了摇头,怅然道:“这忙帮不了。她给过我那方子不久后便离开圣京了。我自个都不知去哪寻她呢。”
说罢,又往那椅背上一躺,无所事事地晃着脚。
柳令月能感觉到,此人在安远侯心中的地位很是重要。
她也不好再追问。
两人间的氛围登时冷了。
柳令月不安地朝货架边望去,魏明昭和梁宣还在兢兢业业“薅羊毛”,丝毫没有要过来一块说话的意思。
怕怠慢客人,柳令月左右踅摸着该聊些什么,敲了敲脑门,她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知侯爷在京中,可认识一位小字唤作‘子瑜’的人?”
安远侯坐直了身子,瞧向她:“柳娘子问这个做什么?”
柳令月垂头,忙道:“您莫见怪。这位子瑜先生,是我阿娘的故友,约莫跟您差不多年纪,我才想打听打听的。”
“你阿娘?”安远侯喉咙咽了咽,问道,“她是圣京人?”
柳令月颔首,又道:“可惜除过知道她是圣京人,我别的一概不知。”
说着,她从袖里抽出那本《香道小札》,道:“阿娘仅仅在这里,提到过‘子瑜’先生。”
安远侯五指紧紧扣住交椅扶手,问道:“这家香铺便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柳令月又点头,“阿爹曾经叮嘱我,要将母亲的名字,带往更高更远之处,因而我才想在圣京开这么一家香铺。”
安远侯微微一愣,缓缓地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在了么?”
柳令月闷闷地说:“十年了。”
沉默半晌,安远侯突道:“你那小札,能否借我一看?”
柳令月应下。
“轰”的一声。
安远侯整个人从交椅上滚落下来。
他身量高,人又很是魁梧,震得整个地面都要抖三抖。
账房先生眼珠子往那处一转,瞬时惊得忘记拨弄桌上的算筹。
梁宣和魏明昭抱着满怀的香料,对视一眼,才撒了手跑过来。
一旁的柳令月不知所措地蹲在安远侯身侧,见他二人来,慌张解释道:“我们方才还在说话……”
梁宣俯身,望见父亲手中紧紧握着本小札子,问道:“这是何物?”
“我母亲留下的,不过记载些香方罢了。侯爷问我要去看了几眼,不知怎的,竟晕过去了。”
梁宣亦蹲下来,试图从安远侯手中抽出那本小札。
可他紧紧攥着,一点不肯松手。
梁宣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是我爹的老毛病了,殿前司的人就是倒了、死了,手中的物件也不能丢。他身子骨向来健朗,许是近日过于劳累所致,柳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就唤起外头的小厮,“多几个人来,抬侯爷回府。”
待办妥这一切,他匆匆告起别,魏明昭也跟着往外走,去宫中请御医来。
虽晓得不是问这话的时候,柳令月还是忍不住追到门外:“世子,侯爷的小字,可是‘子瑜’?”
梁宣疑惑地转过脸,摇摇头,道:“家父小字‘子山’。”
看来是她多想了。
柳令月不敢再耽搁,转身回了香铺。
……
日辉院里,几个丫鬟们正忙着给时旬拾掇回秀州的行李箱箧。
时旬身边离不了人,因而时有韵亦在一旁相帮。
见柳令月垂头丧气地走来,她抬肘戳了戳时旬,道:“看样子,今日香铺生意不好。都怪你,不然有我给阿嫂吆喝,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怪我做什么?”时旬斜她一眼,道,“第一日,正常。待我去秀州,你可得喊破了喉咙帮她才是。”
时有韵道:“这还用得着你说?你走了,阿娘还未回来,我只有抱住阿嫂大腿,才能活下去。”
说着,她撇下手中的画卷,巴巴迎到柳令月跟前。
时旬暗骂一声狗腿子,装起忙,继续收拾着书卷。
时有韵道:“阿嫂,今日辛苦了,没赚到钱不打紧,明个咱们再努力便是。”
柳令月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谁说没赚到?”
时有韵眼睛登时放光:“赚下多少?”
柳令月伸出大小拇指,比划起来。
“六百两?”
“六千。”柳令月嘻嘻抿唇,“今日碰到一屋子冤大头。”
时有韵亲昵地搀着她,边往里走,边道:“那方才阿嫂为何愁眉苦脸?”
柳令月轻声地叹气,拾起面前散落的画卷,一面细致地卷好收进画匣里,一面将安远侯的事说与二人。
“梁叔身子骨硬朗,训练殿前司的人也跟熬鹰似的,不大会因劳累而晕倒。可请御医去看?”时旬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循声望过来。
柳令月颔首:“长公主去请了,我业已差人去侯府慰问,若他醒来,随时有人来报。明日世子要赶路,须得好好歇息,在偏房宿下可好?若侯爷当真有事,我再知会您。”
“不……好。”时旬唇角登时耷拉下来,转过脸不知朝哪儿望,低声道,“我同你一道等着便是。”
时有韵:“阿嫂这是关心你,你怎么如此不识抬举?”
时旬:“小屁孩,一边玩去。”
时有韵恍然大悟,捂着嘴偷笑一会,对院里的丫鬟道:“忙完手头上的活,给阿哥阿嫂房里送些热水,他们忙了一整日,合该好好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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