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听她提起此事,突地就不多说话了,只憨憨地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梁宣却拆起老爹的台来:“他每日都将那本札记翻来覆去地研读,还不准任何人打搅,比年轻时候钻研兵书那劲头盛。”
柳令月抬了抬眉,匪夷所思地看向安远侯。
虽说她母亲于香事上是很有几分造诣,她看那本札记也是翻来覆去地咂摸。
但如今能吸引这位平日里不拘小节的殿前司指挥使,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见她望来,安远侯忙转过脸去,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前头便是会客堂,走吧,咱们别叫长公主久等。”
反正一会要聊玄通的事,柳令月也不过多追问,颔首应下,便跟着进去了。
客堂的八仙桌上,已摆了不少冷碟。
鸡汁葵菜、红油羊肉、酸辣炝藕……
正仔细打量着一桌佳肴,她听到外头传来魏明昭的声音:“梁宣,你们家厨子今天怎么回事呐……”
“怎么,菜太好吃,偷吃饱了?”梁宣笑问。
魏明昭走进来,先是和柳令月颔首道了好。
这才苦着脸坐到梁宣身畔,道:“什么呀。你看看,竟是些酸的、辣的、油的,我吃不下。尤是方才厨房里做的那道,什么水煮鱼,听名儿挺清淡吧?厨娘唰得撒下一把辣椒,又泼了勺热油,吓得我脸都绿了。”
她声情并茂,听得众人乐起来。
“怎么还笑?我记得侯爷口味很清淡的,你们这里谁吃得下么?”
柳令月嘿嘿一笑,扬起手来,“我……我们秀州人都这么吃。”
魏明昭恍然大悟,攀着安远侯胳膊道:“好啊,梁叔,你当真是见异思迁!”
安远侯“哎哟”一声,赶紧道:“首先,公主叫臣梁叔,实在不妥,其次,见异思迁不是这么个用法。最后,柳娘子是客,自要以她为主。”
魏明昭仍旧闹着:“那我是,我算什么……”
安远侯看看梁宣,又看看她,意味深长道:“你说呢?”
梁宣的脸一下子红了。
魏明昭翻个白眼,撒开手,端端坐着,拿起款来:“我是长公主。安远侯,还不给本宫敬酒。”
安远侯很配合地将自己手中台盏举起,道:“遵命。”
魏明昭嘻嘻笑起,与他撞杯,便将方才那被人调侃的尴尬遮掩了过去。
话头又落在柳令月身上:“阿月,你家那狗东西,怎么走也不同我们说一声,若是他在,今日这饭才热闹。”
柳令月心下了然,梁宣这是还没来得及同她提起时旬离京,还有他们几人在醉仙楼碰头的事。
于是便将前几日的事一一同她说了。
魏明昭闻言,匪夷所思道:“你怎会认为,玄通是崔琮?那屏风后,分明是个胡人。”
“我自公主后头去的,那印在屏风上的人影,绝不是高鼻深目的长相,我还觉着有几分熟悉。”
柳令月顿了顿,继续道,“又因着他独独对我说我阿爹阿娘过得很好,未曾同我要什么银钱,我才怀疑到崔琮头上的。
现下想来,确是太过武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玄通这事,只是一场骗局,不然中途怎会换人?”
梁宣道:“我也认可柳娘子。我两次前去拜访,都被门前小厮赶了出来,由此可见,他不是忌惮我,便是避讳我。若真那么神通广大,何必防着我?”
魏明昭仍是不信:“可他确实知晓我母后的病,还有服侍她的旧人的名字。你们,或许都是与玄通法师无缘之人?”
听到这,安远侯面色陡然严肃起来:“长公主,臣知道您对太后故去之事存疑,但也应谨记,官家不喜宫中兴起怪力乱神之事。这种话,臣劝您还是莫要说了。”
魏明昭头垂得低低的,眉头不甚舒展,往日跋扈张扬的脸上,少见地有了委屈之色。
“爹,你别凶她。”梁宣扶了扶安远侯的胳膊。
又有些心疼地看向魏明昭,柔声道,“你若对此事存疑,等云娘子回来,好好问过她便是,她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定是什么都晓得的,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么?只是邀星楼和开远钱庄,断不可再去了。听我的,好么?”
魏明昭静了半晌,悠悠开口:“罢了。听你一回。”
“这才是好阿昭么。”梁宣松了口气,朝她碗里夹了筷不怎么辣的清拌时蔬,又问:“你在开远钱庄,存了多少钱?”
魏明昭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伸出五指。
安远侯:“五千两?”
魏明昭摇头。
柳令月:“五万两?”
魏铭昭笑了笑,算是默认。
柳令月两眼发黑。
真不愧是长公主。
才不过十几日,就存进去如此多银钱。
安远侯腾地站起,“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将那钱庄抄了去。”说着,便要取自己那杆长枪。
梁宣拽他坐下,道:“人家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大肆宣扬,皆是这些苦主自愿去存钱,凭何去抄?”
安远侯气得咳嗽起来,“他这是歪门邪道。我这就去禀告官家。”
梁宣语气淡淡:“证据呢?大楚的长公主都深陷其中,你现在去说,不是打皇家的脸么?”
魏明昭抱拳求饶:“梁叔,你别告诉皇兄。”
安远侯大饮一口酒,“那该如何是好?”
梁宣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查钱庄和醉仙楼是何人经营。阿昭你继续去存钱,看他们还想叫你做什么。最好多问问玄通故太后生病一事,看他如何答复。如此一明一暗,线索便更丰富些。”
两人闻言,纷纷点头。
被晾在一旁的柳令月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
“柳娘子你便继续观察时大姑娘,”梁宣沉吟片刻,又道,“若是仍对崔琮持疑,不若去会会他?”
说完这话,他暗道,还好时旬不在,不然非得打死他不可。
柳令月微微一愣,道:“梁世子思虑周全。此事,我考虑考虑。”
事情安排妥帖,酒菜业已齐备,安远侯对柳令月道:“说了半晌话了,定是累了、饿了,柳娘子,尝尝这道反沙芋头。”
柳令月笑着谢过,捻起筷子去夹,倏地,手滞在了半空。
满桌子的辣菜,偏偏多了这道反沙芋头。
偏偏还是阿娘从前最喜欢给她做的一道菜。
甜滋滋,又沙又糯。
阿娘与她,总抢着吃。
柳令月终是压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侯爷,您究竟与我阿娘,沈千素,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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