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姊的命,当真是好呐。
先是同崔琮定亲,后又搭上了世子。
现如今又成了梁状元的阿妹?
而她柳怡音呢?
母亲被下了狱,父亲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举家背井离乡。
若非她再三托请崔琮暗中找人将阿弟的户籍做以变更,恐怕阿弟这辈子也与科考无缘了。
而她呢?
原以为崔琮答应她的请求,是对她有好感。
可除了香铺改名怡香阁那日,他露了一次面,便再也未曾出现过。
就只单单那次,说话间,也不忘询问她堂姊的情况……
而如今在大理寺办差的他,早不是当年秀州乡下那个穷小子了。
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华贵之气。
自那日后,她也明白了。
崔琮如今也是她痴心妄想不得的人了。
因而,她才拉下脸,在街上跳舞,以博人眼光,为香坊招揽更多生意。
能在此处多挣些钱,或是遇见个什么秀才、富商,娶她回去,这都是极好的了。
可她这堂姊一出现,生意黄了不说,还给她这样当头一棒。
实在是气得人牙痒痒。
柳怡音跟在梁宣后头,往千素香铺里走去。
她倒要好好瞧瞧,堂姊这状元香,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货架前挤来攘去地挑了好几样香,她终于看清楚了这状元香的套路。
想不到,她这大字不识几个的蠢货堂姊,竟能有如此的才略。
莫不也是这梁状元出的主意吧?
她心里更酸楚起来。
手里紧紧握着的香囊,险些要攥烂。
“哟,稀客。”
柳令月本是朝梁宣打招呼,眼睛一瞥,便瞧到了气得要跳脚的柳怡音。
梁宣眉微抬了抬,悄悄朝她做口型:“你堂妹?”
柳令月点了点头。
梁宣见状,转了身,对柳怡音道:“这香囊还有上头贴的字,皆是家妹的心血,娘子,您若是不买,也不应随意糟践。”
“我买。我怎的不买,只不过是想瞧瞧上头的字,喜不喜欢罢了。”
柳怡音说罢,又在货架前挑挑拣拣起来,终是凑出一句“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梁宣瞥了一眼,在一旁轻叹道:“这句话,于娘子再合适不过……”
柳怡音闻言,脸登时泛起红来。
她好歹是秀州有名的女秀才,自是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梁状元的话,不就是在夸她,美貌绝伦,令人心驰神往么?
方才还在自怨自艾,这辈子是与崔琮那样的人无缘了,这不就来了么?
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满目柔情,夹着嗓子道:“梁状元当真这么想么?”
梁宣重重颔首,离她更近了些,“梁某怎敢欺骗娘子。”
柳怡音心里一片欢愉,将方才的香品一一抱在怀里,往柜台前走来。
“这些我都要了。”她对柳令月道。
柳令月微微笑起,低下头,仔细核算一番,道:“一共八百两。”
柳怡音登时变了脸色。
什么玩意儿便要卖八百两?
柳令月见她不买账,又拿起一旁蔷薇花露递给她,“这个一并送给阿音,划算罢?”
柳怡音正要开口辱骂,便听梁宣在一旁凄凄惨惨地道:“原来,在娘子心中,在下连这八百两都不值么。终究是错付了……”
说着,他便揽起柜台上的香囊,准备重新放回货架上去。
柳怡音忙去拽他衣袖,“梁状元,您误会了。我是觉得这香品甚是划算,一时开心,忘记付钱罢了……”
柳怡音在心中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她这辈子,只有当上柳令月的阿嫂,才能真真正正地压柳令月一头。
于是,她心一横,将身上钱袋子和随身带的几张银票全掏出来,付给柳令月。
然后拿起那些香品,对梁宣献宝道,“梁世子,您瞧见了吧?有空来我店里坐坐,我便是那怡香阁的调香师。说起来,咱们也算亲戚,阿月是我堂姊……”
“哦?”梁宣温声道,“那可当真是巧。我听阿月说,有人跟香铺对着干,才来替她撑腰的。那人不会便是娘子你罢?”
柳怡音连连摆手:“怎会!我若是生事,怎会花这些钱来买香品?您若不信,过几日去我香铺瞧瞧便是。”
梁宣点头道:“那便再好不过了。在下若得了空,定去娘子铺子里捧场。”
柳怡音乐呵呵地将手中一枚香囊递给他,道:“这个送给梁状元……”
梁宣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得醉人:“娘子花重金买的。我怎舍得要……”
柳怡音的脸更红了……一面朝铺子外跑去,一面朝他挥手道:“那……改日再见?”
梁宣不置可否,只目光追着她走。
柳怡音痴痴地笑着,险些被门槛绊倒……
待她走远,柳令月与梁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阿兄,当真是难为你了……竟为了我的铺子,委屈自己使出这等美男计。”
梁宣道:“我想了想,香铺今日生意这般好,实在不宜被人扫兴,与其与她起冲突,不若把因她赔的钱赚回来,才是正经买卖。”
不愧是状元的想法……
当然她也从善如流,狮子大开口地要了比普通人多十倍的价格……
柳怡音恐怕出了门都没想通,自个原本是来找茬的,怎么白白地还倒出去那么多银子呢?
“你便不怕长公主晓得此事?”柳令月道。
“阿昭晓得了更好。”梁宣抿嘴,轻声道,“正好试试她,在不在乎我……她若在乎,少不得去找那柳怡音的事,顺道再帮你收拾一顿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状元哥哥,总能多想一步。
柳令月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夸赞起来。
她看到梁宣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货架上转悠,又开口打趣起来:“长公主有多在乎阿兄我不晓得,但是阿兄可在乎得紧呢。”
说着,她从柜台下头掏出一溜的黑瓷瓶。
上头粘贴的,正是魏明昭抄写的一首闺怨诗。
“连理枝前同设誓,丁香树下共论心。”
梁宣默默地读着,眼里的温柔比方才真切了百倍千倍。
“公主的东西,我怎好拿去给别人?自都留给你了。”柳令月道,“这里头的香丸,也是那日赏荷宴,我为她特制的薄荷香。”
梁宣打开瓶子,微嗅了嗅,“确是。”
确是她身上的味道……
见柳令月盯着他看,他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确实很好闻……”
柳令月不禁道:“阿兄,你对长公主,可还是主动点好……拿出你今日使美男计的架势,准保能成!”
梁宣皱眉,摇了摇头道:“你啊你!成日跟时家两兄妹在一起,倒也有样学样了?”
柳令月嘻嘻笑了,从柜台下又抽出一沓魏明昭写的诗,“还有这些,阿兄想要么,一百两一张……”
“真黑呐,我方才可是出卖色相帮你坑了不少钱呢!”
两个人隔着柜台,说笑着,打打闹闹地抢起来。
当真有了兄妹那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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