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琮与赵璃举行婚仪的百子帐,设在崔宅的西南角,乃是请宫观特意占算过的一块福地。
一路走去,便可瞧见绣花的毡席,铺地成锦,绵延至帐前。
毡席两侧侍立的丫鬟婆子们手里捧着新鲜择下的花瓣和各色彩纸,望眼欲穿地等着新郎新妇踏入帐内,好早些将这些祝福送给这一对新人。
此时,百子帐前也已经站满了观礼的宾客,议论着新妇和新郎是如何地登对。
不一会儿,典仪唱喝道:“请新娘入帐。”
喧嚣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往东北方望去。
崔琮手持红绸,牵着一身凤冠霞帔的赵璃走了进来。
丫鬟婆子们手中的花瓣、彩纸倏地扬起,落在二人发顶、肩头。
那样美好而吉庆的模样。
赵璃以团扇遮面,眼里是分明的笑意。
她偷偷侧头,昂起下巴看向身畔的夫郎。
却发现,崔琮一双眼不住在人群里逡巡着,不多时,便定定望向了百子帐右侧围观的礼宾,眉微蹙,略带些怒意。
赵璃顺着崔琮的目光望去,方才的欢喜,登时散了个精光。
“夫君在瞧什么呢?”她明知故问。
崔琮回过神来,说了句,“没什么”,遂目不斜视地牵着她继续往帐前走去。
而这头站在百子帐右侧观礼的柳令月,终于也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随着两人逐渐向她靠近,脑海中的眩晕感愈发强烈,一些关于过去的片段和画面,也都一一浮现出来了。
她强忍着不适,尽力去适应脑海里翻飞的画面。
那些画面,逐渐清晰起来,而回忆里,也终于有了时旬的身影。
上一世,这场婚仪以后,赵璃便以喜静不喜人多为由,将崔琮宅院里稍有些姿色的丫鬟和被降为妾的她一齐赶了出去,安置在城西甜水巷的那座小院里。
那时候崔琮可没这么好命,有官家御赐宅邸,宅子还都是她出钱买的。
崔琮也并未阻止此事,不是在忙着办差事,便是想着法子讨好上柱国一家。
似乎是忘了在甜水巷还有她这么个人存在。
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她,只得一门心思扑在了香铺的生意上,日复一日地钻研最好的香品。
香铺的客人络绎不绝,也能填补她内心一些不甘和自卑。
而时旬,便是那众多客人里的一位。
他常来买香,也喜欢听她说这些香的制法和效用,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店里上了新品,她也会为他留一两样。
而时旬,有时候还会带来他的画作,邀她一同欣赏。
她对书画一窍不通,只晓得他的工笔画逼真灵动,山水画写意潇洒,每每搜肠刮肚,只能夸一句“真好看”,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后来,她请求他为自己做一幅画,画的便是她与崔琮大婚时的情景,挂在了城西甜水巷那间小院的书房里。
画面渐渐模糊起来……
脑海里只剩下了时旬捂着双眼,鲜血从指尖渗出的模样。
他怀里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颤抖着伸出手,抚着他瘦削的脸庞。
那女子,便是柳令月自己。
忽而,她脑袋愈发眩晕起来,强忍着不适,靠在了身侧的时旬肩上。
“阿月,你没事罢。”时旬侧头看她,额头冷汗直冒,应是那眩晕之又发作了。
柳令月使足力气摇了摇头,从袖里取出之前研制的那瓶预防眩晕的药粉,递给时旬,气若游丝道:“无碍,这药,麻烦世子帮我涂在耳廓里。”
时旬赶忙接过,倒了些在右手指尖,走近了些,抬起左臂将人圈住,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涂抹起来。
看到旁的眼里,好似耳鬓厮磨一般。
尤是崔琮,路过百子帐时,险些摔个大跟头。
他木着脸,牵着赵璃往帐内喜堂去,典仪说的什么祝福话,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只按部就班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赵璃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狠狠咬住下唇,才勉强笑着向高堂上的双亲行礼敬茶。
宾客们有的拍手叫好,有的感动得眼泪涟涟,喜堂之上,除了这一对新人,各个都是感动得仿佛嫁娶的是自己。
……
帐外,时旬搀扶着柳令月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他晓得,远离崔琮,柳令旬的眩晕之症便会轻些。
“你来时怎的不提前用药?”时旬问道
柳令月支支吾吾答话:“我……我忘记了。”
然后,慌忙把头垂下。
时旬定定看了她半晌,一下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你来此处,是想从崔琮身上得到更多上一世的线索?关于我的线索?”
柳令月不置可否,只尴尬地笑了笑。
时旬抿了抿唇。
忧心的同时,心里有了几分自得。
他道:“下次可不准这么冒险了,若是我不随你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这次便罢了,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
柳令月点点头,整理起思绪。
她侧过脸,打量起眼前人,“原来你我二人,从前并不是在秀州结识的。竟是在香铺里。”
时旬脸上讶然:“真的么,我上一世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旧是个画痴,依旧荒唐不着调,不过,倒没给云娘子添什么乱,在秘书省做教书郎,很是受官家倚重。”
“那也挺好,至少母亲上辈子没怎么操心。”时旬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可知,我娶了何人为妻?难不成是魏明昭?”
柳令月摇了摇头,“小公爷上一世,并未和长公主定亲。我与你相识的这段日子,也没见你提起什么女子。”
时旬微微沉吟片刻:“难不成,我上辈子是孤家寡人?这也忒惨。”
柳令月闻言,微愣怔了一下,脑海里是他双目尽毁抱着自己的模样。
“也不算。”她小声道,“只是小公爷,依旧失去了眼睛。依旧还是与我有关。实在是抱歉。”
时旬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常色,“抱歉什么,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再说了,我这辈子都瞎过一回了,难道还能瞎第二回?况且都是为了你,证明咱们缘分匪浅。”
更重要的是,今日他总算明白了,为何第一眼见到阿月,
看见她哭,他心里便是那样的莫名的刺痛。
这小娘子,上辈子定是在他面前哭过许多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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