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旬理了理衣裳,上前几步,叫住侧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夫人们,请留步。”
上柱国夫人闻言,转过头来,四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谁家的郎君?”
二少夫人也跟着望过来,半晌,她认清了来人,侧头在婆母耳边低语:“这便是乔国公府那位,就是他那日在婚仪上为阿文请了郎中,我还未曾谢过他呢。”
说罢,便朝时旬行了一礼。
上柱国夫人面色微变,瘪起嘴道:“谢什么谢。便是他,打了我们家姑爷的?你就会捡好听的说。”
二少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垂下头,站在一旁不再多言语。
上柱国夫人白了时旬一眼,趾高气扬道:“没事就回去罢,别老在别人府门口转悠。”
时旬却也不恼,笑得比方才还张扬,“我来寻夫人,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何事?”上柱国夫人抬手遮了遮太阳,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是这样的,再过两月,在下便要入翰林图画院做画师,恰赶上重阳,官家想设宴犒劳朝中重臣……”
话说道到一半,上柱国夫人就将他打断,“我家大将军重阳还不晓得回不回得来,这宴也不一定参加,你回罢。”
时旬心里翻个大白眼,随后仍旧好声好气道:“夫人,我来寻您,是因为,此次宴请的主题,是赏画品香,官家派我这个画师,为众大臣搜罗一些名家画作,好在重阳那日同赏,欣赏过后,便会归还。”
“大将军一个武夫,哪里有这爱好,你去别人府上搜罗罢。”上柱国夫人说罢,便拉下脸,往府里走去。
“我怎记得,前院书房里似乎收藏许多名家画作,甚至有刘楷的《太白行吟图》《泼墨仙人图》。”一旁的二少夫人突地开口。
“刘楷?”时旬眼神发亮,“前辈的大作竟在贵府上?”
见二少夫人点头,他朝上柱国夫人揖了又揖,“刘楷大师的画技乃在下毕生所求,还请夫人成全在下,即就是不愿外借,让我瞧两眼也是好的。”
天气本来就热,上柱国夫人被缠得心烦意乱,随便摆了摆手,道:“要看就进来罢。”
时旬连声“哎”了几下。
又看似不经意地望向站在小轿旁,一直未说话的仆固原。
“这位美人是谁,可否赏光,随我一同去欣赏大作?”
“真是混账。”上柱国夫人掐了掐眉心,“此乃清栢法师,来为我家孙儿治病的,容不得你这样亵渎。”
时旬“哎哟”一声,纸扇一甩,往自己脑袋上重重敲了俩下,“是在下唐突了,法师美人,您先请。”
仆固原闻言,心里冷笑不已。
他来这时,崔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提防乔国公府的这位。
如今看来,不过纯粹是个色胚纨绔罢了。
他嫣然一笑,“承蒙世子厚爱,人人都说贫僧生错了性别,不得已,只好出家了。”
“这这这,”时旬又敲了几下脑门,“我真是荒唐啊,”随后朝天上拜了拜,“阿弥陀佛,菩萨原谅我。”
还是个傻子?仆固原登时放下了警惕。
上柱国夫人眼中的嫌弃之情也已经满到快要溢出。
她对门外的小厮招了招手,道:“带小公爷去书房罢,他要借什么,看什么,再来知会我。”
时旬再次谢过,跟着小厮往里走去。
他步子极慢,一面走,一面偷听后头人谈话。
“清栢法师,今早阿文醒来时,第一次没闹着说呼吸不上来,还多亏了您的药呐。”上柱国夫人对仆固原说话时,分外客套。
“夫人言重,救人乃是医家本职,况且还是崔寺丞嘱咐的,我定是竭尽全力。”
上柱国夫人闻言,赞道:“阿琮这孩子好啊,这样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仆固原重重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他还担心着您老呢,您的梦魇之症,可有缓解?”
“好多了,只是,这么些年了,都这般过来了,早都习惯了,”上柱国夫人微微垂头,“若是当年,我能劝下大将军别做那样的孽便好了。”
仆固原愣了愣,问道:“夫人说的是什么事?兴许贫僧能帮你呢。”
上柱国夫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忙道:“没什么。”又很快岔开话题,“倒是大师,您瞧着似乎是西域人,又怎会与长松法师师出同门呢?”
听到这,时旬又更加拖慢了脚步,伸长了耳朵。
仆固原早有准备,神色如常道:“师父这些年于各国游历,座下弟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如今又定居于天竺,开设了药师堂,那往后更是桃李满天下了。”
“原来如此。”上柱国夫人心下一松,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便随我去阿文院里罢。”
仆固原浅笑着应下。
时旬仔细回忆起来,从前和长松还有云杉法师在秀州养济堂的日子。
他们的师父,似乎确在天竺定居,也确创办了药师堂。
如今要弄清楚这人究竟什么来头,靠只言片语,不太容易。
还是得靠“偷”。
“郎君,还看不看画了?”前头带路小厮被日头晒得发晕,催促道。
“看,看!”时旬扇子一摇,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书房,他四下环顾一圈。
不由笑了。
大楚武将是出了名的爱附庸风雅。
这话真是不假。
什么刘楷真迹,什么《泼墨仙人图》,全是假的。
还不如秀州那位望南先生临摹得好看。
时旬对身侧的小厮道,“麻烦小哥,帮我把这几幅都取下来。”
“郎君可是要借走?”小厮道,“还请容我先禀告过夫人才是。”
时旬摇了摇头,“不,我先看看,再做定夺。还请你帮忙将这些画都拿到外头去,铺到书案上。
小厮疑惑道:“小的虽不会画画,也听将军提起过,这素来赏画,都是要挂着看,且气温不宜过热,或过寒。如今外头正晒,怎的郎君要拿出去?”
“我干什么的?”时旬啧了一声。
“翰林图画院画师。”小厮道。
“你将军懂还是我懂?”
小厮:“……那自然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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