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专业的宫廷画师,小厮只好请了人来,搬了长条书案到院子里,将那两幅画取了下来。
“再往中间挪点,正对太阳才行。”时旬一面指挥着他们,一面坐在书房内的交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待外头人将一切布置得差不多了,只听书房里传来“哐当啪嗒”一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小厮急呼呼跑进去,若是大将军的文玩被这不着调的摔了,他小命可是难保。
时旬见他进来,灿灿一笑,道:“手滑,不小心打碎个琉璃盏,多少钱,我赔。”
小厮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郎君不必放在心上,这不值什么的,从前大将军嫌我们办事不利索,便拿这玩意砸我们,一点不带心疼的。”
时旬道了一句“那就好”,便俯下身,清理起地上的琉璃盏残渣。
“郎君,哪能叫您做这个!”小厮赶忙来制止。
时旬笑着说了声抱歉,又从书案上随意取了一小片纸,擦了擦手,往书房外走去。
这会正当晌午,烈日当空,院子里的草木都被晒得发蔫。
几个下人不住地擦拭着额角的汗。
实在是不明白,这位郎君要做些什么。
时旬走到书案前,对着平铺在桌面上的两幅画,自言自语道:“当真是古拙生动,朴素自然,构思巧妙,大方疏朗。”
下人们并不太听得懂,他在念叨些什么,只打着哈哈陪着笑脸,纷纷往屋檐下去躲太阳。
趁这些人不备,时旬将方才藏在袖口的琉璃盏碎片还有手上的废纸,悄悄放在了两幅画中央。
将琉璃碎片变换着角度对着太阳找光,直到光、碎纸和琉璃片成了一条直线。
时旬吹着口哨,静静地等待起来。
“什么味?”屋檐下的下人们努着鼻子问道。
“似乎是什么烧焦了?”有人道,“莫不是厨房里的汤药?”
“怎么可能,厨房离这八丈远。”另有人反驳道。
忽然之间,桌案上蹿出几缕火苗来。
众人才察觉,原是书案上的画,不知怎么的燃起来了。
火越烧越大,时旬捂着口鼻,边往檐下跑,边急急地咳嗽起来,问那群下人要水喝。
下人们哪有空理他,指了指书房,叫他自便。
然后就纷纷嚎道:“快,快去知会夫人,走水啦!”
书房内打扫碎片的小厮手一抖,将扫帚扔了出去,大喊一声“完了”。
连喝了好几杯水的时旬,装作甚是虚弱的样子,又将矮几上装着琉璃盏和茶壶的托盘齐齐打翻,把刚在袖子里的那片碎片扔了进去。
小厮的心也跟着碎了,琉璃盏不值钱,这茶壶能要他的命。
他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旬捂住口鼻,万分抱歉地对小厮道:“你去取水,我来帮你收拾此处,这茶壶多少钱,我都赔。”
小厮赞他一句大善人,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上柱国夫人的怒骂声。
时旬眼皮一翻,直直倒在地上去了。
“真是造孽。这好好的画,怎么就自燃了呢。你们几个快浇水,快灭火呀。”上柱国夫人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道:“时旬呢?”
“在里头,他似乎呛了烟。”有人答话。
“肯定是这小子做的。这些画,不知花了大将军多少钱,别说你们,我都得挨骂,我这便找他算账去!”说着,她急急忙忙踏入了书房。
“老天。”看到昏厥倒地的时旬,上柱国夫人头有两个大。
虽说这纨绔不着调,惹人嫌弃,可此回来,他奉的可是官家的命令。
人若是在他们府上出个好赖,没法向上头交代。
更何况,如今大将军还不在,便更招惹不得官家眼前的红人。
思量片刻,她对身畔的二少夫人道,“快去请清栢法师过来,给这厮诊治诊治。”
一脸担忧的二少夫人赶忙点头应下……
仆固原赶来时,瞧见院子里那张烧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书案,心里瞬时便又对时旬起了疑。
待走进书房,看见他在地上躺出个“大字”,口眼歪斜,毫无形象可言。
一时间又不禁嘲笑起来:这样的人,崔先生实在不必将他放在眼里。
仆固原俯身,探了探时旬的鼻息,柔声道:“夫人莫担心,时公爷许是吸入了些烟,一时半刻受不住,昏倒了。”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将瓶口对准时旬的鼻子,倒了倒。
登时,两股黑水从他鼻子留了下来。
时旬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终是悠悠转醒。
“这是哪,我是谁?”时旬踉跄起身,待瞧见端坐在一旁冷冷看着他的上柱国夫人,这才一啪巴掌道,“哎哟,瞧我,差点被那烟熏傻了。”
他自袖间抽出一方丝帕,重重地揩起鼻子。
上柱国夫人忍住心中一团怒火,问道:“时公爷,为何好好的要在太阳底下赏画,还有那画,怎的就无缘无故烧起来了?”
“夫人莫急,且听我细说。”时旬理了理衣裳,在她身旁坐下,“这画,我方才瞧着有些问题,这屋里太暗,想确定一下,才叫人拿了出去。”
“别卖关子,有何问题?”
“这两幅画,似乎并非刘楷所做,是赝品。”
“怎会。”上柱国夫人眉微抬,“时小公爷没看错罢?这画大将军可是花了重金买来的。”
时旬道:“实不相瞒,方才您家二少夫人提起刘楷大师,我心中便有疑惑。我自幼学画,奉其为毕生追求,方才自燃掉的那两幅画,就正正挂在我府上。
因而我就想,将军或许是被人给骗了,放在外头一瞧,果真是假的。可不知怎么的,那画一下就燃起来了,我细想了一下兴许是那颜料墨水里掺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太阳一照,就烧起来。”
见上柱国夫人并未信过,时旬又道:“这样,画烧了虽然是场意外,但毕竟是经了我的手的,我得负责。
过几日,我便请人将刘楷大师真迹送来,到时候夫人也同大将军有个交代,那钱也不算白花了……”
上柱国夫人闻言,面色登时缓和了几分,道:“如此,便劳时小公爷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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