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寒竹冷,清露生凉。

    苏心瑜早早洗漱完上了床,倚在床头看话本。

    夜深时,她正准备吹熄灯火就寝,房门被人敲响。

    “少夫人,公子情况很不好,因伤口是您缝的,属下以为还是来寻少夫人为好。”

    苏心瑜闻言蹙眉。

    才新婚第二日,陆承珝若出意外,等于她冲喜不成功。

    念及此,应声:“好,我去看看。”

    利索下了床,穿上外衫裙裾。

    待她进了新房,就看到陆承珝一脸虚弱地半躺在床上,身上中衣昨夜还是大红色,此刻竟换成了藏青色。

    见他头发末梢微湿,苏心瑜眉眼动了动:“你家公子沐浴了?”

    寒风解释:“公子爱干净,受伤后一直躺着未能沐浴,于公子来说极为不舒服。方才公子洗了澡,结果就晕倒在净房内。”

    “大伤初愈者都未必能立马沐浴,你家公子情况很严重,今日才醒就急着沐浴,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么?”

    “少夫人说得是,只是公子特别爱干净。”

    “伤口包了么?”

    “包了,属下方才包扎的。”

    “揭开,我看看。”

    “是。”

    寒风解开自家公子的衣襟,又揭开纱布一角给苏心瑜看。

    苏心瑜探身过去,只瞧一眼便皱了眉:“纱布已被血水浸湿,得重新更换。”

    说罢,后退几步。

    寒风拆完纱布,祈求的目光看向苏心瑜。

    “少夫人,公子伤口渗出血水,属下笨手笨脚怕处理不好,能不能麻烦你?”

    苏心瑜不远不近地站着:“你家公子不许我靠他太近。”

    寒风闻言,唇角一抖。

    公子不许表小姐来清风居,如今竟然连他自个的娘子也不许靠近,这是打定主意要打光棍么?

    倏然,一道虚弱轻微的嗓音响起:“你来。”

    男子说话时,微微掀开一条眼缝睨向苏心瑜。

    “公子醒了?!”

    寒风欣喜,立马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

    苏心瑜缓步过去:“据说大人年少征战,既如此当明白一个道理,伤口不能碰水。”

    陆承珝淡声辩解:“洗后立时擦干问题不应太大。”

    “不太大?”苏心瑜轻哼一声,“你可知你身上有剧毒,再则照你伤口的严重程度压根不适合碰水。”

    她俯身,近距离地去检查伤口。

    “你的伤口并非受伤后第一时间缝合,是剜了肉后再行缝合的,如此情况更需注意。如今被水一淋,有了发炎症状,发炎就会起高热。一旦严重,又有昏迷的危险。”

    陆承珝一撩眼皮就望见她莹润白皙的小脸。

    此刻的她头上一件饰物都无,顺滑的青丝如瀑般披散在身后,肌肤白腻,唇瓣娇艳。

    很快他收回目光:“如何处理?”

    “你们请太医罢。”苏心瑜直起身,“让太医开个退热的方子。”

    寒风诧异:“少夫人能处理伤口,就是会医术,您何不开个方子?”

    “我不会开方子。”

    她会的是西医,中医的药理虽然知道丁点,也仅限于用来制作自己所需的器具。

    中医把脉开方子,再加中医解毒,她皆不会。

    陆承珝疑惑的目光打量她:“不会开方子,就敢在我身上缝伤口?”

    她是如何想到的?

    该不会当他是块破布,缝吧缝吧了事?

    苏心瑜道:“反正你能醒来总归是事实。”

    “你很大胆。”

    陆承珝嗓音没有丝毫起伏,听不出半点赞扬。

    沐浴前,他细细查看过伤口。

    敢在他身上动刀子剜皮肉,还将伤口缝合,此般太医院太医无人知晓的方式,她竟敢为之。

    一个不会开方子之人,压根不会医术。

    还敢如此为之,委实胆大。

    “我胆子不大。”苏心瑜道。

    “寒风请太医。”陆承珝下令。

    “是,公子。”

    寒风应声离去。

    陆承珝复又道:“此般伤口不宜被太医瞧见。”他淡声吩咐苏心瑜,“你帮我包扎。”

    府中迂腐之人不少。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方式,更遑论一个压根不会医术之人为之。

    他受伤中毒严重,竟还被架着拜堂,可见有人起了什么心思。

    两厢结合,缝合后的伤口越少人见到越好,这也是他不想让太医查看伤口的缘故之一。

    但要退热,还是有必要让太医把个脉开个药方。

    苏心瑜缓缓伸手取了清早太医给的药膏。

    她可不想陪葬,冲喜不能出现意外,念及此,指腹剜了一些药膏,轻轻涂抹他的伤处。

    “你放心,缝合伤口一事旁人不知情。”

    眼前冷白色肌肤上,紫黑色的脉络仍在,可见毒素仍是发作状态。

    陆承珝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少女绵软的指腹在他肌肤上游走,酥酥麻麻地,令人烦躁。

    就这时,她搁下药膏,取了纱布覆在他胸膛处的伤口上。

    “你稍微坐直些,我帮你缠纱布。”

    嗓音温温软软。

    陆承珝低头瞧了眼,坐直了身体。

    为方便包扎,苏心瑜坐至床沿,拉开纱布往他胸膛缠去,一旦手伸到他后背,她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多次靠近他。

    他不想她靠他太近,她亦如此。

    是以手上动作很快。

    陆承珝拧着俊眉,好在只片刻,两处伤口都包扎完毕。

    只是,至今没有女人敢坐他的床沿,她竟坐了。

    也罢,谁叫他喊她帮忙。

    苏心瑜起身:“好了,我回房了。”

    陆承珝清冷应声。

    苏心瑜回到东厢房,净了手。

    昨夜坐在小杌子上,趴在某人床沿睡了一宿,此刻的她已然很困,占了枕头就睡了过去。

    --

    次日清早。

    苏心瑜起了个大早,刚用罢早膳,就见到清风居门口一闪而过一个小身影。

    “小身影”见她没有跟出去,折返回来,又闪了闪。

    苏心瑜抬步出了院子:“小孩,何事?”

    少年张了张嘴,对于她又喊自己小孩,不置一词,只哼声:“你惨了。”

    苏心瑜一怔:“怎么说?”

    少年看了眼周围:“此地说话不便。”

    两人便去了昨日去的亭子。

    四周无人,少年将手中的算术本摊开,指着上头一长串的题目:“教我,我才告诉你。”

    “此题简单。”苏心瑜指着题目,“这两句话是陷阱,这两个信息不考虑,你再看看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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