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慕容宇刚登基,不善处理政事。

    裴定礼每日事无巨细地问他,考他。

    他略有思考不周之处,裴定礼就一脸肃穆地劝诫:

    “皇上可知,一句戏言便会让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君者,当以民为先。”

    他若是反驳,裴定礼就愈加劝谏,甚至跪下。

    好像显得他是个无能昏庸之君,而裴定礼是忠直难得的肱骨栋梁。

    他明明是天子,天下都为他所有,万民都臣服于他脚下,他有何不可为?

    他后来不过是想多建几座行宫,裴定礼竟敢搬出先帝的名头斥责他:

    “荒唐奢靡,骄奢淫逸,绝非贤主所为!”

    裴定礼一向是如此大胆,仗着自己的元老身份,忘了谁是君谁是臣。

    裴家世代有清流之名,不少朝臣对裴定礼信服有加。

    他启用扶植贺庭方,让贺庭方与裴定礼形成抗衡之势。

    裴定礼被告发私通敌国时,他想借此机会让裴定礼吃点苦头,再把他贬去偏远之地。

    可最他愤怒的是,他才将裴定礼下狱,第二日就有百官上书为裴定礼求情。

    第三日,文武官员跪在殿前,求皇上三思明察。

    第四日,长安城的文人学子聚在皇城门口,要为裴家讨公道。

    大瑜是他慕容家的天下,可这些昏了头的文人信裴定礼多过信他。

    他如何能坐视不管?

    慕容宇召来他最信任的青阳道长,青阳道长卜算一卦,竟道:

    “卦象有异,天下气运落于裴氏,裴氏后人,必搅乱乾坤,倾覆朝纲。”

    慕容宇看着百官学子呈上的文书,对青阳道长的话深信不疑。

    裴家显赫如此,得人心如此,将来必成大患。

    那一刻,慕容宇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裴家的威胁,决心铲除裴家。

    那年他二十三岁,登基八年,第一次用强势手段镇压官民。

    朝野内外,有胆敢为裴家开脱的,一同视作谋逆之罪。

    这一回,裴定礼在狱中,无人能够在慕容宇身边阻拦。

    也是从这一年,慕容宇才真正尝到身为帝王的至高权力。

    裴家被流放前夕,男丁皆被灌下绝嗣药,不得诞后。

    过了几年,听说恭亲王府的裴璇怀孕时,慕容宇亦不能容忍,再次下手。

    听闻裴璇身亡,慕容宇的心才落地。

    至此,除了深宫中的裴姝,裴家在世上,再无后人。

    想到裴姝,慕容宇的心思浮浮沉沉。

    此时正好路过乾阳宫外的槐树,慕容宇想起初见裴姝时,她就是站在这棵槐树下。

    眉眼疏疏淡淡,碧色的衣裙沉稳如湖面。

    槐树依旧高大,槐花已经开过落尽了。

    槐树背后忽然传出动静。

    王内侍及侍卫立刻护到慕容宇身前:

    “大胆!何人敢惊扰圣驾?”

    槐树后走出一个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影。

    那身影因畏惧而瑟缩,像断了菟丝花一般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臣妾因白日遗失了帕子,故而来寻,未料及惊扰皇上了。”

    慕容宇扫了一眼,没认出是谁。

    王内侍在一旁道:“皇上,这是祁才人。”

    王内侍记人记得准,心里也通透着。

    这祁才人大晚上的寻帕子,还非寻到乾阳宫附近,这打什么算盘都不用猜。

    慕容宇脸上也出现不耐,想命人将祁才人押走。

    可他将开口时,夜空乌沉沉的云朵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开。

    云破月出,轻纱般的月光落下。

    祁才人眼尾沾染了清冷的月色,竟有三分像裴姝当年站在树下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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