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淡妆红剑录 > 第7章 侯府群钗略
    第二天一早,禧嬷嬷就带着威远侯府的马车来到了皎园门口。街道司已将大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虽尚有几分湿滑,却也无碍于出行。

    门开了,白沉香穿着那件王夫人送的缂丝貂皮披风走出来,里头是青白玉搭冰台色的上衫下裙,站在雪地里浑然一色,只腰间一条镶宝叮铛七事禁步,尚有几分年后赴宴的喜气。

    “表小姐,请您上车吧。”

    禧嬷嬷留神打量着,但见她头上梳着交心髻,插着一对银质鱼穿荷叶嵌玉步摇,前后各一朵素色绒花簪,又有一支绿雪含芳长簪穿过;首饰和衣着一样清冷素净,任凭眉眼含笑,神态温柔,守孝的架势却半分不减。

    说来也怪,白家老爷夫人都死了十四年了,白小姐又是为谁戴的孝?禧嬷嬷隐约听说过是什么山里的师父,两年前没的,是以明明三年国丧都过了,白小姐还总穿着一身素,都是为了悼念亡师——

    可是,什么时候拜个师父也要守满三年孝期了?威远侯府的少爷小姐们文师父武师父拜了一堆,难道各个都要守三年孝期吗?

    白沉香轻巧得像一片叶子飘上了马车,玻璃、莺草紧随其后。禧嬷嬷、艾蒿和桂叶儿乘另一辆车,另有两个力仆推着装行李的板车跟在后面。

    这次去威远侯府,玻璃本想带上艾绒和余妈妈,是白沉香执意留下她们守家,又特意带上最为伶俐的桂叶儿去见见世面,顺带着捎上莺草,也好化解她的夜夜梦魇。

    威远侯府坐落在延康坊东面,宅子占地颇广,几乎比得上邻街定国公府的规模;虽然修葺制度比不过其余勋贵,但也是华美雍容,气派非常。

    在偏门下了马车,仆婢们步行入院,一顶小轿抬着白沉香向王夫人的正房走去。

    宴会地点在威远侯府的后花园里,虽说还在筹备中,经历了三年国丧期的几位千金早已按捺不住激动欢欣之情,清晨起来就聚在王夫人房里叽叽喳喳地笑闹起来。王夫人正又是高兴又是头痛,那边禧嬷嬷已带着白沉香进了屋子。

    “给威远侯夫人请安。”

    甫一进门,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注到来客身上,先是素淡得不似赴宴的着装,再是那张玉雪可爱的面容,眼中俱是掠过一抹惊艳,又有几分惊讶。

    王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瞅了瞅禧嬷嬷,知道这就是那位蜀中来的白家姑娘,遂浅笑着站起身来迎接,一众小辈们也急忙跟着站起来,好奇的眼神在白沉香身上流转。

    “白家侄女儿到了?快来坐下吧,往里坐,里面暖和。”

    纵使家中有白姨娘这个大美人天天摆着,又听禧嬷嬷着实夸赞了一番白家表小姐的美貌,今日一见,王夫人还是被彻彻底底的惊艳到了。望着白沉香玉簪螺黛、素服花下的情致,她甚至看得愣了神,还是禧嬷嬷连连使眼色才反应过来,上前招呼着又是寒暄又是请座。

    “大姐儿,这是你白家表妹,快过来认认吧。白姑娘,我家女儿多,介绍起来麻烦,你只管坐着,我说给你听。”

    侯府千金甚多,今儿个都围在王氏身边,正方便了她一一介绍。

    白沉香久居山中不见外客,今天遇到这么多年龄相近的女孩们,难免也有些羞怯局促。

    王夫人唤来的那个女孩看着年纪不小,高高的个子,肤色微黄,容长脸面,身材略壮了些,幸而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虽不十分美貌,倒也清秀讨喜。

    这个女孩长得和王夫人并不像,白沉香隐约猜到了她是谁,果不其然,王夫人很快就介绍出了她的身份:

    “白姑娘,这位是我们威远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是先头冯大奶奶的女儿,今年十九岁,你叫她春姐姐就行。

    威远侯姓陈,这辈子孙又以玉排行,想来这位大小姐闺名便是“陈玉春”了,白沉香站起来,喊了声“春大姐姐”,与陈玉春彼此请安问好。

    屋内主子打扮的女孩儿足足有八个,陈玉春退下了,王夫人又唤来一个带赤金缠丝芍药花头面的女孩和一个穿桃粉间杏黄夹袄的女孩,介绍道:

    “这是二姐儿和五姐儿,都是我生的,一个十五,一个才十岁。依照‘春大姐姐’的例儿,一个是你宵二姐姐,一个是你嘉五妹妹。”

    宵姐儿和嘉姐儿都是杏面桃腮的秀丽女孩,各有五分王夫人的风韵,只是年长的端庄持重些,年幼的娇俏活泼些罢了,请安问好的礼数也是一致的。

    她二人退下,这次走来的依然是一大一小,只是那小的也忒年幼了些,王夫人干脆把她抱在膝上,对着白沉香笑道:

    “这是郑姨娘生的三姐儿和八姐儿,三姐儿十五岁,叫颜儿;八姐儿才五岁,叫婵儿,也是一个你姐姐一个你妹妹。婵姐儿年幼淘气,就不请安了,来,八丫头,喊声姐姐好。”

    陈玉婵一身喜庆,打扮的像年画上跑出来的福娃娃,睁圆了一双黑葡萄似的眼儿,歪着头看着白沉香和自家姐姐请安行礼,听到王夫人叫她喊人,于是稚声嫩气地喊了声“姐姐好”。众人哄笑一阵,陈玉颜牵着妹妹退下了。

    一眨眼的工夫已介绍了五个姑娘,王夫人让丫鬟们奉上茶果,自己喝了口香茗,又看着白沉香咬了口果子,才唤来一个捧着手炉的黄裙女孩,继续道:

    “这位是白姨娘的女儿,也就是你姑妈生的六姐儿,今年九岁,名叫如儿。因着天寒,她又身子弱,到哪儿都得把手炉揣着——这手炉可是我家特意定制的,姑娘也来一个吧。”

    说起病弱的陈玉如,王夫人又想起眼前的白沉香也是个风寒未愈的娇弱人儿,忙唤了丫鬟呈上手炉。白沉香本想拒绝,怎奈王夫人一片好意,又见陈玉如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便也就收下了。

    毕竟血浓于水,玉如虽然幼小,眉目中与白沉香竟也隐隐有一两分相似,王氏又念及白姨娘,觉得这姑侄二人也确有两三分类似的韵致,心下暗叹白家怎么净出美人,个顶个的水灵出挑。

    第七个女孩也穿着桃粉的袄裙,只是料子没那么好,也没有陈玉嘉脖子上温润的白玉锁,年纪也更幼小些。王夫人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七姐儿,不过,礼数还是做足了,介绍时依然含着笑。

    “这是宋姨娘生的柔姐儿,七岁了,排行第七。宋姨娘和白姨娘最为要好,希望你和如姐儿芳姐儿她们也亲密无间。”

    匆匆介绍完七个姑娘,还剩最后一个没有介绍。白沉香隐约记得威远侯府有个名动京城的才女,但之前几个不是太小就是瞧着不甚有文采的样子,所以,这才女莫非要作为大轴介绍给她?

    不待王夫人再次开口,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便突兀响起。白沉香抬头望去,只觉锦绣丛中探出个花一般鲜妍秀丽的少女,玉面淡拂,娥眉宛转,剪水双瞳如秋波流转,真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翩若轻云出远岫。

    “母亲偏心!怎的其他姐妹都介绍完了,偏不提我呢?”

    少女咯咯娇笑着走近,她披着长长的蛋青色薄袄,淡蓝色罗裙曳地,发间插着一支煜煜流光的海棠花形碧玺珠钗,耳坠是一对点翠珊瑚珍珠长圆钳,衬着那双盈盈水眸,当真是清新婉约、娇媚可人。

    一见她来,王夫人那原本有几分例行公事的笑容也顿时亲切了起来,招手示意她坐过来,语气分外亲昵:

    “你这丫头,稍一疏忽就要胡沁!白家侄女,这位是我威远侯府的四千金,生她的谢姨娘从前是御前宫女,所以这丫头也长了一张伶俐的巧嘴!你只管叫她凝儿姐姐,她呀,在外是誉满盛京、诗画双绝的大才女,在家却是个魔星!别说兄弟姐妹们,连我和老爷都怕她三分呢!”

    说着,还伸指轻戳了戳那名唤凝儿的少女脑门,凝儿捂住脑袋,朝着她吐舌头撒娇:“母亲就会拿话取笑我,人家才十四岁,哪儿就成个魔星了!”

    白沉香正要向她施礼,陈玉凝已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娇嗔道:“白妹妹好!咱们同庚,母亲却让你叫我姐姐,敢问妹妹可是秋日里生的?若是秋日里生的,妹妹可当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陈玉凝的十指芊葱如玉,她一牵起白沉香的手,顿时被那冰凉的触感惊得缩了缩,正疑惑手炉为什么不起作用,白沉香已抢先一步把手缩了回去,以袖掩面用力咳嗽了好一阵,又喘息连连,末了方虚弱地道:

    “凝姐姐谬赞了。可巧呢,我出生的时候确实是时值秋令,但不是秋水也不是玉,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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