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香处理完一切后,沿着原路回了皎园。
暗道里有储备水粮和其余杂物的密室,她在密室里脱下衣服,又熏了遍避瘟香,这才穿着中衣爬上来。
出门时是“兔吃带露草”,回来时已是“马烈如日中”,玻璃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得要把地板磨穿,当白沉香从暗道探出头来时,她激动得几乎要哭了:“姑娘……”
白沉香抬手止住了她濒临决堤的眼泪,大大伸了个懒腰,扑倒在美人榻上;玻璃边给她揉肩捏腿,边小声抱怨着:
“姑娘说什么去去就回,这都两个多时辰了,还不够久啊?午膳可是都做起来了,要是您再晚点儿回来,我都不知道找谁来把那一桌子菜吃掉……”
她絮叨了很久,直到所有关节的活络工作都做好了才闭嘴起身。白沉香早被按摩成了一只软瘫的猫咪,趴在榻上半眯着眼,舒服的直哼哼。
“姑娘真是的,就顾着自己舒服,也不在意旁人累不累……”
“安啦,那你找个时间把手艺教给艾绒艾蒿她们,以后让她们给我捏,两全其美。”
“姑娘胡说!”玻璃急了,一记粉拳砸在白沉香腰上,对面“嗷”的一声惨叫,“我是习过武的,认得穴道,又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就算艾蒿她们几个能学会,那手劲力道、方法技巧,跟我哪有可比性啊?”
“熟能生巧,多练练就——嗷!”
白沉香还想“狡辩”,玻璃冲着她的腰眼又是一下,抱着手臂气鼓鼓地换了个位置坐下,留下某个懒蛋在原地翻来覆去地喊疼。
“嘭嘭嘭。”
敲门声响起,是艾蒿来通知她们去吃晚饭。白沉香揉着腰起身,故意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玻璃见状连忙上去扶,白沉香便顺势向她靠去。
因为没吃早饭,午餐就更丰盛了些。布菜时,越桃黑着个眼眶低头站在一旁,看着没精打采的样子,只有玻璃她们知道,是那糕点中的药下得有些猛了。
等吃完了饭,撤下了盘筷,白沉香本想着回房午睡一会儿,不想林瑞家的径直走了进来,说有事要禀报。
“何事?直说就行。”
“奴婢刚才去了威远侯府,给他们家的三小姐送及笄礼物,不想却吃了个闭门羹。因着痘疫,他们府上干脆直接暂停了宴会,所有来宾都是送了个礼就回去了。奴婢离开的时候,有个嬷嬷给了我请柬,说是二月初四请我们姑娘去威远侯府参加婚宴,务必要来。”
二月初四?那日王夫人在快雪时晴宴上说的婚礼日期确实是这个,但是如今京城中都闹瘟疫了,这婚宴还能如期举行吗?
林瑞家的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但她没问出口,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
白沉香垂眸思索片刻,淡淡道:“那就这样吧。玻璃,收下请柬,让余妈妈去安排行程和备礼,我会准时赴约。”
两人应了一声,林瑞家的告辞退下,玻璃接过请柬,收入怀中。
此时正值午后,天光正好,本是难得休憩的好时机,但白沉香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她信步走回碧纱橱,躺了会儿,又觉得浑身难受,于是爬起来去书房,拈着棋子难受,握着画笔也难受,最终将手上东西一掷,随意抽了本书回屋躺着。
玻璃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她烦躁的模样,不由劝慰道:“姑娘若是睡不着,不如看会儿话本?那东西最是解乏。”
“话本?罢了,看什么话本子呀?干巴巴的,最无甚好处。前日里去威远侯府,见识了他们请的戏班子,那才叫有趣呢。”
白沉香在山上待久了,虽然也乔装改扮成“魏淇”出去过一两次,但那也只是议事谈判罢了,红尘乐趣竟是一概不知的。是以一见货真价实的南曲班子,便心旌摇曳,念念不忘。
叫门声响起,是艾蒿端了两碗杏酥饮过来,领承玻璃的谢便要走,不料白沉香却叫住了她,说出一句不通道理的话来:
“艾蒿,咱们府上这么多丫鬟姐妹,有没有哪个是会唱曲的?”
啊?艾蒿一怔,随即笑道:“唱曲……这倒没听说过。但这长安城里有的是戏园子,姑娘想听,去了买票就是了。”
“去外面听戏?”白沉香叹了口气,以书覆面抬头望天,道,“那怎么也得等瘟疫过去……也不知这场灾祸究竟是怎么回事,净惹人心烦。余妈妈把这些天的菜都采买来了吗?若真是瘟疫,少说也要七天不能出门了。”
“姑娘放心,余妈妈买了足足一个月的量呢!光吃饭是丰足的。”
艾蒿答道,端着空托盘下楼了。
吃了甜品,漱了口,玻璃陪白沉香躺下,抓着古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纸声簌簌,微风习习,渐渐地,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哦,不对,瞧着窗外的颜色,这句诗怎么也得改成“日已黑”。
嗯……目前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白沉香拽着帐子从上头床铺探出头来,看一眼地上,揉一下眼睛;再看一眼地上,再揉一下眼睛。
“姑娘。”玻璃咳嗽一声,打破了她自以为“还没睡醒导致出了幻觉”的幻想:
“您没看错,这个贼人半个时辰前潜入皎园,被我抓了绑在这儿。”
地上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穿着黑漆漆的夜行衣,覆面巾被扯下塞入口中,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和满含怨愤的眼眸。
白沉香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
玻璃又咳嗽一声,补充道:“根据身形和眼睛,他应该就是上次潜入澜川馆西厢房偷东西的那个小贼。”
白沉香:“……”
白沉香:“杀了吧。”
话音刚落,地上的人突然激动地挣扎了起来,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目眦欲裂,似乎在乞求饶命。
玻璃有些无语,第三次咳嗽了声,道:“别吓他了。姑娘,您想知道什么,我这就开始讯问。”
“如果我没有睡醒的话,你是打算就这么站到明天早上吗?”
“啊,那倒不会。”玻璃移开目光,“您是被我摇醒的。”
“……”
白沉香觉得自己真的该好好管教管教玻璃了。
拿过搭在床边围栏上的披风裹紧自己,她轻轻跳下床铺,围着地上的男子观察起来。
“嘴怎么堵着?是打算咬舌自尽吗?”
“不是,是骂人太吵,我怕惊动其他人,就堵住了。”
“……拿开吧。”
“是。”玻璃蹲下身体,拿了根簪子抵在那人的喉咙口,冷声道,“姑娘现在让你说话,待会儿你要是敢叫,我就扎穿你的喉咙!”
那人面露恐惧之色,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堵嘴的布料刚一拿开,那人便一叠声地说着“饶命”,玻璃踢了他一脚,这才安静下来。
“说吧,你叫什么,主子是谁,之前偷东西所为何事,现在潜入我的屋子,又为何事?”
“我……我叫灰雀,是……是……”
那人磕磕巴巴地报完名字,谈及主家时,却又迟疑起来,不肯再往下讲。
他不说,白沉香也不急,倚着床柱,慢条斯理道:“既然不说,那就略过吧。先把剩下的问题回答一下。”
灰雀直着眼睛瞪着她看,嘴唇颤抖,面上的恐惧之色又更浓了几分。
等了半天不见回答,白沉香一挥手,玻璃作势便要扎下去。
一声又短促又嘶哑的尖叫传来,灰雀“噗通”扑倒在地,颤声道:“我……我不敢说……”
“不说就死!”玻璃恶狠狠道,甩了甩锋利的发簪。
灰雀瑟缩起来,浑身抖如糠筛,片刻后,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我,我说……我说……”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连珠炮似的蹦出一大堆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字词:
“我的主子是谁我不能说但你是我家主子的未婚妻所以我家主子让我来偷点东西给他看看我这次来是因为拿了你的玉佩之后身上长了痘疮红疹还发烧像是被传染了痘疫所以想来找你问问痘疫是不是你传播的……”
屋内安静得像能听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灰雀说完这一大串后,猛地吸了口空气,气喘如牛,看来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他憋死自己为主尽忠的意图。
白沉香怀疑自己幻听了。
玻璃怀疑他说的不是本地语言,并且蓄意找死。
“你想死可以直说。”
良久,白沉香终于努力消化掉了灰雀那段毫无句读的话的含义,并且做出了判断:“是个疯子,勒死吧,趁夜运出去埋了。”
“不!!!”
灰雀惨嚎一声,挣扎着向前蛄蛹数寸,痛哭道:“我没有说谎!您就是当年定下的宁王世子妃!您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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