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淡妆红剑录 > 第29章 画中娇(上)
    俏丽若三春之桃,婉约如仲夏之柳。

    萧令淳仔细端详着灰雀带回的画卷,且看且叹,有时又轻笑一声,沉吟许久才缓缓放下。

    “你确定,她真的长这样?”

    灰雀跪在地上,身体伏到最低,恨不得把头颅埋进地底:“属下以性命发誓,绝对画不出比这更像的了。”

    这话萧令淳是深信不疑的,他向来自负御下有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疑神疑鬼。

    “行了,退下吧。这次你擅自行动,本应治罪,念在有功,便饶了你。”

    这画中美人虽说有几分乡下浮艳,但着实是个娇俏的佳丽,若是娶回府中当个小妾或者侧妃,既全了当初的婚约,也不会让自己受太大委屈。

    他心情甚好,挥手示意,灰雀叩首告辞。

    等他走了,却听丝绸窸窣,那扇大漆嵌百宝花鸟围屏后转出一道倩影来,一步三摇地轻盈走近。

    这美人十六七的年纪,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一件石榴红的绫袄,虽不十分美貌,也有一番温柔娇媚的风韵。

    见萧令淳目光凝聚在那张画卷上,她眼波流转,嫣然而笑:“世子爷,您看的可是未来夫人的画像?奴婢也好奇着呢,可否让奴婢也看看?”

    这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萧令淳自顾自从多宝格上取下一摞卷轴,吩咐她来摊开。

    许是平时受惯了诸如此类的突然冷遇,那美人并不恼,笑吟吟地遵从了指令,将画卷一一展开。

    书案上一共放了七幅画卷,除了白沉香那幅是灰雀画的,其他都是宫廷画师的丹青妙笔,画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南桂,这些是太后娘娘为我准备的侧妃人选,你来看看吧。”

    挑剔的目光从一幅幅美人图上扫过,这些千金们有的端庄,有的艳丽,有的淑静,可谓是各有千秋,但他却皱着眉头,看谁都不满意。

    “这个,”南桂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点向其中一幅画,笑道,“丰盈窈窕,眼如水杏,奴婢瞧着不错。”

    萧令淳随意扫了一眼,不屑道:“中人之姿罢了,又无家世,白白地抬进来还碍眼。”

    “没有家世?这倒奇了,您可是堂堂的宁王世子,便是侧妃,也应当从高官显贵的家里挑,怎么还能混进来一个破落户呢?”

    南桂掩着嘴只是笑,娇滴滴的一味撒痴。她把画像看了又看,几乎将剩下的闺秀们问了个遍,萧令淳只是摇头,末了已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把南桂递来的画轴往地上一摔,拂袖离桌。

    见他如此,南桂心中暗喜,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急匆匆上前宽慰,一边给他揉肩,殷勤伺候着。

    “宗正寺这帮蠢材,越来越没规矩了!没眼力见的东西,连件小事都办不好!太后也是,打着我有婚约的名义不许娶正妻,转眼又把户部尚书家的三千金许给了旭王世子,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想起上官蕙文那倾国倾城的美貌,萧令淳心如刀割,见南桂面色惨然,自知失言,忙改口道:“算了,先帝与太后娘娘如此爱重我宁王府,此举定当别有用意,也无甚可说。”

    因着当年的婚约,尽管萧令淳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宗正寺并没有给他安排合适的正妻人选——京城中获此“殊荣”的还有四个——但太后念及宁王府上人丁单薄,子嗣艰难,白沉香又年纪太小,不便成婚,特地准许他先纳一名侧妃。

    白家女儿毕竟没了父母,没有家世撑腰,太后自然不会挑名门望族的千金塞进来添堵。但谁承想萧令淳眼光如此之高,这些画中淑女无一不是标志的美人,在他口中竟都成了寻常蒲柳。

    南桂收起画卷,借此机会偷瞄了一眼白沉香的画像,暗地里发了一阵醋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依旧乖巧地侍立左右。

    萧令淳虽然目高于顶,平时却也算立身严谨,她们这些侍女再怎么打扮都入不得他的眼。先前意图勾引的彩环、彩簪,都被打了一顿拉出去配人了,南桂有心走“细水长流”的路子,自然不敢轻易触碰逆鳞。

    “这些画都收好了,等过几天宗正寺的人来了,原封不动还给他们。凡我宁王府的妻妾,宁缺毋滥!”

    南桂心中咯噔一响,忙垂眸应了,款款走至他身边,柔声道:“世子爷莫要动怒,奴婢给您捶捶腿吧。”

    柔夷轻轻搭上他的膝盖,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一室静好。

    ……

    被萧令淳百般怨怼的太后娘娘,此刻也在宫中看画。

    先帝重女色而轻管辖,后宫女子又多又乱,光皇后就有两个,一死一废,当初最受宠的皇贵妃也死于宫斗。徐太后原本是先帝的娴妃,因为与皇贵妃关系好,膝下又有儿子,被伤心欲绝的先帝一举抬位为娴皇贵妃,执掌凤印,协理六宫,位同副后。

    哦,不对,当时皇后已经被废了,所以她不仅仅是副后,四舍五入下,简直就是真正的皇后。

    从月皇贵妃薨逝到先帝驾崩,前后不过短短三年。这三年间,先头两个皇后的儿子都被贬谪到偏僻荒远之地,或死或病,满宫里只有徐太后的儿子年纪最长,身体也健康,顺势被立为太子,传位圣旨上写的也是他的名字。

    先帝在位十八年,在此期间,有许多妃嫔接连有妊,可惜啊……元后害死了一半,继后害死了另一半,连月皇贵妃都是因为孩子接连夭折而拼将一死揭发继后,不然也轮不到徐观音坐上这个太后之位。

    有时候,徐观音属实不明白先帝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朝政上说是重文轻武,武官权职确实一削再削,连马匹兵器都不甚丰足;但当那些文官谏言要先帝少留恋后宫时,一个两个的都被扒了裤子打廷杖,打完了还要骂一顿贬官罚奉。

    她最受宠的那三年,先帝直接把她远房叔父——不是不想提拔她亲爹,但这老爷们儿要是靠得住,也不至于害得全家女眷没入掖庭——尚书左丞徐介则提拔为尚书令,遗诏里也指定他为新朝首辅,把半步跨入风雨飘摇的大禹国交到了十一岁的小孩、三十二岁的寡妇、七十岁的糟老头子手上。

    说真的,现在还没国破家亡全靠她公公禹明宗一辈子的励精图治,以及镇守巴蜀的长庚君爱好和平。

    望着桌上的画像和一沓沓“高耸入云”的奏折,徐太后忍不住幽幽叹息了一声,伤怀道:“明学,你说,我要是提前给衍儿娶个懂军国大事的皇后回来,这些杂七杂八的糟心事儿,是否也能多个人分担呢?

    总管太监袁明学伺候徐观音多年,早已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咳嗽一声,道:

    “娘娘说笑了,什么样的女儿家能有那般才学啊?便是元秦国当初的明空皇后,也是高宗皇帝几十年调教出来的。娘娘想要十几岁的治国英才,还是去庙里拜拜九天玄女娘娘吧。”

    徐观音不由笑了:“这倒也是。”

    她继续凝望着书上的几幅画卷——两幅画着清丽少女,三幅画着端丽妇人,而最后一幅,瞧那眉眼,赫然就是太后本人。

    “明学,这画中人,你可都认得?”

    袁明学依言走近,靠在太后身侧,微微俯下身去,徐观音的肩膀挨着他的肩膀。

    “这一幅,”他看向最左边画中的蓝裙少女,“是娘娘的娘家侄女,首辅徐大人的孙女,徐丽兰。”

    “而这幅,”袁明学微微笑了一下,话语中竟带了几分温柔,“瞧这画工,想必是娘娘找宫外人偷着画的。这般清隽冰冷,又有几分病弱,除了白大夫和舒夫人的独养女儿,奴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见旧人如忆旧事,念及当初舒夫人的种种温柔周到,徐太后也不禁微酸了眼眶,叹道:“是我无用,不仅没能保下白大夫,连舒夫人也难产而去了。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偏又托付给了江湖门派。如今倒好,白侄女进京了,定要找个机会厚厚封赏、风光出嫁才好。”

    至于徐丽兰,太后显然不是很关心,随意瞥了几眼便让袁明学收了起来,又亲自把白沉香的画像珍而重之地收入暗格。

    这样下来,书案上就只剩下连同徐太后画像在内的四张妇人像。

    “娘娘天姿国色,这毛画师没画出半分意态来,真是该罚。”

    其他三张袁明学看都没看,见了徐太后的画像才认真端详起来,目光中满是挑剔。

    “好啦,人家画的挺好的,何必吹毛求疵。”徐太后笑呵呵地收起自己的画像,去看另外三张。

    这一看,殿内的空气便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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