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淡妆红剑录 > 第32章 欺人太甚
    郑姨娘落水了。

    消息传来时,陈玉颜正在沁芳园里练习新学的《游园惊梦》,听到这个消息后,丫鬟都来不及叫醒便哭着冲出了门。

    当她一阵风似的赶到葛覃院时,正巧迎面撞上奚大夫提着药箱出来。碰到他,陈玉颜如见了救星一般,顾不得礼数问候,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哀哀问道:

    “奚大夫,我姨娘,我姨娘她……”

    在威远侯府待了六年,奚大夫早就把人脸认了个熟透,知她是里头病患的女儿,定是心急如焚,便好言劝慰道:

    “小姐放心,郑姨娘施救及时,比先前白姨娘的状况还轻些,我已开了药,喝下后卧床休息几日就行了。”

    他说的恳切,陈玉颜边听边淌眼泪,匆匆道了声谢便跨进了屋内,奚大夫对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也赶忙跟着嬷嬷离开了。

    “姨娘!”

    屋内空荡荡的,丫鬟们都熬药去了,;架子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身上被子叠着被子,盖得又厚又严实;陈玉颜望了一眼便泪如泉涌,哭着扑倒在床前。

    听到女儿的叫声,郑姨娘微微一颤,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跪在床沿处哭泣,便挣扎着想要伸出手来安慰她。

    “颜儿……”

    “姨娘?姨娘!您别动,别动,小心着凉。”

    她的手还没挣出来就被一把摁回,陈玉颜哭得停不下来,哽咽道:

    “姨娘,好好的,您怎么会落水呢?那么多丫鬟婆子,难道没一个看着的嘛?”

    被问到这个,郑姨娘有一瞬间的愣怔;她那虚弱的病容上浮现一丝苦笑,气若游丝,话却说得清楚:

    “颜儿……这事儿,你别管……我好歹比白姨娘幸运些,要不了命……就当是我年老眼花,自己摔的……”

    她这么说,陈玉颜可就听不懂了,正待再问,门帘却忽然掀起,走进来一个眼生的小丫鬟,低眉俯首,道:

    “三姑娘,夫人请您赶紧去一趟静晖堂,说有要事相商。”

    “不去!我姨娘躺在这儿,我还能上哪儿去?”

    陈玉颜抹干净眼泪,冷冷拒绝道。

    岂料那门口的小丫鬟却岿然不动,重申道:“夫人说,此次商议之事关乎到郑姨娘落水缘由,姨娘这儿有下人照应着,还请三姑娘快些去静晖堂,她正审着祸首呢。”

    祸首?什么祸首?

    难道……

    ——她的姨娘果然不是意外落水的!

    联想起去年白姨娘之事,陈玉颜反应过来,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与激荡,嘱咐丫鬟悉心照顾后便跟着小丫鬟走了。

    静晖堂。

    甫一迈进院落,肃穆的气氛就让人浑身都冷了一层。

    庭院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口,却不见其他姊妹身边的人;进屋后,愕然发现墙边站了一整排丫鬟婆子,个个横眉竖目,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正堂内,王氏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抚着茶杯,目光沉凝而冰冷。

    在她面前,五花大绑捆着一个少女,扒的只剩一间褙子罩在中衣外头,钗环全拔了;瞧那模样,正是寄居在威远侯府的盛六娘。

    墙角还捆着她带来的丫鬟婆子,都用胶布堵着嘴,为首的仙桃和蜜橘脸上都带了青紫血瘀的伤痕,目光中充满恐惧。

    “来了?”

    听到陈玉颜的脚步声,王夫人抬眸淡淡瞥了一眼,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随口询问。

    她掌管侯府多年,城府老练,陈玉颜却只是个十四岁的毛丫头,还没看清形势便急急开了口:“夫人,敢问我姨娘为何落水……”

    “为何落水?”王夫人嗤笑一声,把杯中茶水往盛六娘脸上猛地一泼,“罪魁祸首就跪在这儿,你问她不就成了。”

    “盛六娘?!”

    待陈玉颜看清地上少女的容貌,顿时惊叫一声,随即发疯一般冲上去撕扯着:“你这个贱人!我陈家待你不薄,你居然下手害我母亲!我杀了你!”

    此时此刻,陈玉颜全然顾不得阖府是如何尊敬这位“清流”千金,满心满腹只有活撕了她为母报仇。

    她虽然没有佩戴护甲,指甲却也养得修长,此时一顿抓挠殴打,盛六娘虽然惊恐躲避,还是被划到了几下。

    “我杀了你!贱人,贱人……”

    “行了!福嬷嬷,把她们分开!

    见陈玉颜越说越激动,又打又踹的有些不像样了,王夫人才慢悠悠地让福嬷嬷上去劝架,话里话外还是戳着盛六娘的脊梁骨:

    “颜儿,你是我侯府千金,跟一个杀人未遂的腌臜犯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别污了妆面,待我把人审好了,送到官府去签字画押,咱们就等着看人头落地吧。”

    她这番话,本意也是半安抚半吓唬。郑姨娘虽是官府存档的良妾,毕竟算不得正经良籍,人又没死,断不可能真的拉着一个官家千金去杀头赔罪。

    不想,那盛六娘听到后却蓦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双目赤红,骂道:

    “你这个疯妇!作什么妄梦呢,居然敢为了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贱妾,欺负到我堂堂官家嫡女的头上!你,你……你疯了吗?”

    “你说谁是贱妾!”

    不等王夫人斥责,好不容易被按回座位上的陈玉颜又跳了起来,胸膛气得上下起伏,双颊通红,道:

    “我娘是过了官媒的良妾!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你一个外来的臭婆娘,有什么资格骂我母亲!”

    “官媒?良妾?主子?”

    盛六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头发蓬乱,眼神凶恶,原本娇憨可爱的面容狰狞得如恶鬼一般,嘴里说出的话也不堪入耳:

    “妾就是妾!低贱,恶心,尤其是你姨娘这种生不出儿子的盐碱地,便是找人伢子发卖了,也是一句话的事!你是你那个贱娘生的野种,庶出子女就是正室的奴婢,和我这种嫡出女儿,云泥之别!凭你也配在我面前置喙?舅父真是把你们宠得不像样了,敢做出这种倒反天罡的事来!”

    “你,你……”

    她的话实在荒诞不经,陈玉颜抖着手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又有些想笑,尾音都扭曲了:

    “亏你家还自诩文官清流,整个盛京,只有轻狂没根基的人家才挑嫡庶;凡世家大族,便是经年的奴才也算半个主子,你们盛家倒把庶出的女儿不当人看……”

    “颜儿!”

    王夫人及时出声,让绿菀去给过于激动的陈玉颜顺气,自己亲自来接着对付盛六娘。

    不是她不想就适才那段诳语责骂盛六娘一通,而是再这么毫无意义地争辩下去,反倒被她逃脱了真正的罪责。

    “盛小姐,你们盛家关起门来立的法典,不关我陈家的事,更不关整个盛京的事!你别想靠胡言乱语搪塞过去,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把郑姨娘推下水去?!”

    谈及正事,盛六娘目光微闪,别过脸去:“不是我!我才没推!你们别冤枉人!”

    “冤枉?呵——禧嬷嬷,把那两个贱婢带上来!”

    王夫人不怒反笑,扬一扬脸,守在角落的两个健妇立刻提着不断挣扎的仙桃、蜜橘走上前来,往地上重重一扔。

    “让她们说话吧。”

    健妇得令,把那两人嘴上的胶布一撕,惨叫声齐齐响起,两个丫鬟倒在地上嚎哭嘶叫起来。

    绿筠走过去,把仙桃往前拖了拖,抬手就是一耳光:“说!为什么要把郑姨娘推下水去!”

    仙桃早就挨过了打,疼怕了,捂住火辣辣疼痛的脸颊,哆嗦了片刻,忙爬向王夫人:“威远侯夫人!夫人饶命啊,是小姐,是小姐叫我推的,我只是奉命……”

    “住口!”

    蜜橘眼中寒芒一闪,厉声叫到:“你这贱婢,胡沁什么!我们何时推过人,明明是他家郑姨娘自己脚滑摔下去的,凭什么赖到我们头上!”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再次挥到蜜橘脸上,绿筠恨声道:

    “好啊!一个招了,另一个还嘴硬!夫人,看来必得严刑逼供,才能从这狗嘴里逼出象牙来!”

    盛家仆婢在威远侯府逞凶已久,阖府上下无不怨声载道,如今有了快意恩仇的机会,一个两个的自然都不会手软。

    随着上首之人的点头示意,一件件狰狞可怖的刑具被婆子们抬了上来,一一放在仙桃和蜜橘眼前。随着最后一件沾血的拶子被递了上来,腥臭扑鼻,两个丫鬟登时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小姐,救我……”

    大难临头,蜜橘泪流满面地哭喊着,拼命蹬着腿,试图向盛六娘求救;后者却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小姐……”

    她们哭得更加悲切凄惶,涕泗横流,频频望向自己的主子,却挽不回一点余地。

    “先上拶子,把那蜜橘的爪子放上去,夹她一夹;那个叫仙桃的,叫她跪在石子上,看着同伴受刑!”

    王夫人一个眼神,福嬷嬷已经领着婆子上前,不顾蜜橘的躲闪,抓起她的手指,往那刑具上放去。

    “我们是盛家的家仆,你们陈家凭什么私自动刑!啊————”

    惨叫的声音骤然高亢尖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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