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证人一起被带上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篮。
看到那竹篮被呈上来,盛六娘首次显露了惊恐的神色,而仙桃和蜜橘也恐慌更甚。
禧嬷嬷接过竹篮,从篮子里取出一块糕点,递到盛六娘眼前,冷笑道:
“盛小姐,你可还记得这好东西?难为你家天天哭穷,居然还舍得花钱买通婆子下手投毒!”
盛六娘脸色煞白,强作镇定,嘴硬道:“我不认识!我看你陈家才是穷酸透顶,居然连一盘绿豆糕都成什么好东西了!”
她不承认,禧嬷嬷早就料想到,原也没奢望一拿出来就能成功。她朝地上看了一眼,一个被扇得双颊破皮流血的婆子就连滚带爬地凑了上来,边磕头边哭道:
“嬷嬷饶命!嬷嬷饶命!是盛小姐,是盛小姐给了我银子,让我把药粉撒在四姑娘每天吃的糕点里,撒一次就给五两银子,统共收了四十两,还有些别的东西,都收在我那床铺底下!”
说罢,她又对着盛六娘哭骂道:
“你个黑了心肝的小蹄子!哪个老母猪窝里掏出来的货色!原以为你只是淘气,下点换季过敏的药,谁料竟是宫寒绝育的毒!我若早知道这个,哪会收你的钱,办这破事!”
“你胡说!”
盛六娘平日最是自恃身份,连侯府庶出的千金都老大瞧不上,如今被一个厨房打杂的粗使婆子骂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不甘示弱地叫嚷起来:
“什么药粉?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们陈家就是嫉妒我,想毁了我!所以才编出这些有的没的来,就是想坏了我的名声!”
她这般信口开河、胡搅蛮缠,禧嬷嬷也动了气,怒声道:
“嫉妒你?你有什么好嫉妒的?盛小姐,不论是出身还是德容言功,你比得上我们侯府里哪一个?放着上官三千金这样的天仙儿不嫉妒,嫉妒你?”
户部尚书上官理家的三千金,是盛京有名的贵女,德才兼备,品貌佳绝,有“远山芙蓉,映日牡丹”的美称。她与陈玉凝同为才女,彼此交好,但凡诗词宴会,都少不了二人的身影。
“我呸!”
盛六娘毫无教养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一个个的都跟瘦猴似的,偏生还天天钻研什么淫词艳曲,连‘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祖训都忘干净了,天天做那些酸诗,一股子勾栏做派,也配和我相比?!一看就是盐碱地,一点都不好生养!”
从始至终,王夫人都只是叫丫鬟婆子捆了她,没敢动一下手。但她那张毫无伤痕的脸,却比跪在地上的仙桃、蜜橘更像恶鬼,看得屋内人脖子后面凉嗖嗖的。
先前,陈玉颜她们也听说过盛家人言之凿凿的“极品宜男相”,可是……
除了那双松鼠爪子一样的胖手,和肥得几乎要把绣花鞋做成球的胖脚丫,这女人满脸的婴儿肥,除了丰满些,到底哪里称得上“宜男相”?
而且,盛京城里生过儿子的妇人少说也有数十万,长得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再者言,除非丈夫不行,其他都是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能生儿子就能生女儿,这“宜男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这边想的疑惑,地上那边骂的疯癫,在这诡异的混乱中,陈玉凝忽地笑出了声,莺啼婉转,清脆动听。
她边笑边拍着手,眼底却是冷的:
“盛六小姐这番说辞,真是著书立学的好苗子啊!可惜那承平伯夫人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承平伯府二公子也是个有眼无珠的,白白地抛下鲛人泪,反捡咸鱼目。”
陈玉凝冷笑着站起来,示意两个粗使婆子把那下药之人架住,拖到盛六娘面前,一下又一下地打着板子。
在痛苦的惨叫声中,陈玉凝说到了真正重要的那部分:
“盛家自个儿的姑奶奶嫁得好,侥幸跟承平伯府攀上了亲戚,你们盛家姑娘也就一口一个表哥地喊着伯爵府家公子。不过呢,赵家那二公子确实有副好皮相,也难怪你和你四姐姐都喜欢得紧。”
“那个贱——”
“你四姐姐姿容秀丽,身段窈窕,又颇有才情,这般宜室宜家的人物,有哪个君子会不寤寐思服呢?”
陈玉凝笑着打断了她,继续道:
“你越爱赵二公子,就越恨你四姐姐;越恨你四姐姐,就恨屋及乌,把一切的、瘦的、爱读诗书的、庶出的女儿家都一并恨上。全忘了自己也是坤生地造的女人,只一心一意顺从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疯话,满心巴望着有个男人‘慧眼识珠’,瞧出你的‘鹤立鸡群’来,欢欢喜喜把你娶入高门。”
她的话并不能算十分恶毒,却把盛六娘的心事尽数说透,尤其是那一句“只怕有个男人慧眼识珠”,简直戳破了她心里的魔障。
“你住口!你,你!”
“——但是你却没有想到,”陈玉凝仍是笑眯眯的,鬓边那支鎏金海棠垂珠步摇轻颤摇晃,衬得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这种男人,根本不存在。”
“赵二公子早就对盛四姑娘爱慕非常,只是碍于国丧,才不得不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你四姐姐虽然喜好吟风弄月,但也是个钻研了圣贤书的正直女君,从不在人前越雷池一步,却叫你误以为是‘安分守己’‘自惭形秽’……”
陈玉凝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见盛六娘双眼发直,便笑得更明艳了些:
“承平伯夫人心疼幼子,也爱重你四姐姐的才情,是以我家大姐姐刚开了个头,她就火急火燎地给你家四姑娘下了聘礼。本是两情相悦的美满吉事,孰料这其中还有个你呢?倾慕多年的少艾娶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你会伤心失望到疯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盛六娘死命咬着唇,眼睁睁地看着她滔滔不绝地往自己心窝捅刀子,痛得几欲泣血,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赵元岚……她爱了二十年的人……
老天爷既然让她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王朝,又让她遇见和前世白月光一模一样甚至同名同姓的人,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再续前缘吗?
为什么……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盛四娘?!那个妖里妖气的贱人,勾栏做派,成天弄那些湿啊干啊的,不守妇道,一看就不会管理家宅,半点经济仕途不懂,怎么就抢走了她深爱的人?!
难道男人都是瞎子?都看不得她比盛四娘好千倍万倍吗!
“你妒火烧心,几近疯癫;又因为给我下了这么久的宫寒药都没被发现,愈发胆大妄为,竟敢偷走你四姐姐的手帕,送给城内的寒门举子,要他上门来攀诬寻衅!”
陈玉凝的语气陡然严厉,她冷冷地盯着盛六娘,眼角眉梢间全是鄙夷:
“普天下长舌之人最看重女子清白,你居然仅仅因为嫉妒,就要置你姐姐于死地!不但如此,还要全家未嫁的女眷陪葬!像你这样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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