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巷居中那块风水最好的地盘,就是四进四出的魏宅。
魏兴是魏家在大禹国的旁支子弟,家业凋零,和夫人任氏在盛京城中惨淡经营着一间杂料铺子,上有四位老人在堂,下有一双儿女和云英未嫁的妻妹,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偶有病痛便会捉襟见肘。
就在数月前,魏氏商行的少主忽然派了管家找上门来,二话不说递了房契给他白住,又委托他掌管好几处盛京城内的生意,还送了丫鬟仆妇,面子里子都给了,目的却是要他让出正房,为人作掩饰。
天降横财,又能顺水推舟卖魏家少主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管家是早上上门的,魏兴全家是晚上搬进去的。
九口人在偏院里热热闹闹地过上了日子,正房有侍卫看守,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省下了房租,又添了进项,魏兴正盘算着给妻妹攒点嫁妆许个好人家呢,不想魏斯怕白沉香整日在家闷着无聊,又见他家正好有个适龄姑娘,便吩咐他派任妙筠去皎园给白沉香解闷。
魏兴那个激动,把这些天探听来的各方消息一股脑儿全跟妻妹讲了,指望着她讨好白家姑娘挣个前程,不成想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是寒冽如冰的眼神。
任妙筠是哭着回府的。
她年纪小,不经事,只知道自己今日得罪了白沉香,也就是未来的魏家少夫人,急得眼泪簌簌直掉,到家后把什么都跟姐姐姐夫说了,连喝的什么茶、吃的什么糕点都说的一清二楚。
任氏不懂这些,也不清楚要害,只以为是小姐妹闹嘴逗闷子;魏兴也云里雾里,还乐呵呵地说“不妨事”,觉得那白家姑娘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总有芥蒂,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根本没把妻妹的眼泪放在心上。
见他们若无其事,任妙筠愈发忧心焦虑,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抹着眼泪合上绣闺房门,一边给外甥女做衣服一边暗自伤感。
……
威远侯府。
盛老太太年逾六十,虽已二十年不干农活,身板依旧康健壮实。
别看人瘦长,胳膊却有力,一双蒲扇大手硬得像练了铁砂掌,年轻时一记耳光能把儿媳打到吐血,老了也是腰杆笔挺地坐着,两鬓斑驳的银丝垂落,衬得脸色更加严厉冷漠。
“我问你话呢!王氏,你凭什么把我的外孙女送去灵觉寺那种地方!”
王夫人不卑不亢地坐在左侧罗汉椅上,故意别过头躲过她的视线,把正面交给威远侯爷去面对。
“母亲这是什么话?灵觉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外甥女儿去那儿修行有什么不好的吗?”
陈擒虎冷冷开了口,他知道盛老太太矛头对准的是王夫人,但他现在定要把这个话茬给接下来。
逼死了他的原配,还想再添上一个续弦不成?
“再说了,这是盛家连襟的主意。母亲若是真的思念外孙女,大可去盛家登门讨饶,或是自备马车去灵觉寺探望,何必把气撒在儿子儿媳身上?”
陈擒虎语调阴森,盛老太太的眉毛狠狠抖了两下,怒视着这个曾经最不宠爱,如今却最得势的儿子,冷笑道:
“你们不用在这儿装聋作哑,摆出一副无辜的面孔来!我的心肝儿六娘就算有错,也容不得你们设局陷害,逼她父亲把女儿送上山!你们的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吗?”
她语气激动,重重拍了拍扶手:
“我那六娘聪颖伶俐,却被你的婆娘和儿女处处打压!哼!你们就是见不得人好!害怕我的六娘嫁得高门,揭露你夫妻二人这些年对我的所作所为,才会如此迫不及待赶尽杀绝!”
对于盛老太太的胡言乱语,王夫人怒极反笑,索性不去理会她,闭上眼睛全当自己瞎了,听不见。
盛家和季家全是眼睛长在天灵盖的,也不照照镜子,一个两个的净想着攀高枝!
那盛四娘也就罢了,盛六娘又算什么东西?贤名美名才名,她占哪样?
老虔婆总爱哭诉被二儿子夫妻二人苛待,可为她养老送终本就应是长子挑大头,同样都是儿子,那两个终日清闲,凭什么他们威远侯府要沾上这个大麻烦?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母亲说笑了,一家子骨肉,什么赶不赶杀的杀的。”
陈擒虎面不改色,慢悠悠地说:
“母亲若觉得受了苛待,直接搬去大哥或三弟那儿就行。四合小院虽然朴素,倒也省的和我们一大家子挤在一处,避免了吵嚷,眼不见心不烦。”
陈大宝和陈福宝都是白身,这些年来,陈擒虎宁愿提携王家大舅二舅并几个外甥,却对自家兄弟不闻不问,俨然是把他们抛诸脑后了。
“老二!”盛老太太瞪圆了眼珠子,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声音尖锐地吼: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你母亲,你让我去住破房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孝的畜牲!”
骂完又看向王夫人,厉声喝斥:
“你也一样!少给我装什么闷葫芦,克扣我和六娘吃穿用度的时候倒是勤勉!金银财宝流水一样地往外送,王家倒也罢了,连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白家丫头,你都捧在手心里!却苛待我的六娘!”
“那是人家自己的嫁妆!她爱怎么用怎么用,您管不着!”
陈擒虎毫不示弱,“唰”地站了起来,魁梧的身躯把王夫人遮得严严实实。
“盛六娘亲妈死了,亲爹也死了?自己家穷的要饭了,要跑来占我陈家的宅子?白家侄女是我义弟义妹的女儿,我又娶了白义弟的妹妹,亲上加亲,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哪里是盛家人能比的?”
他把话说的放肆,丝毫不顾及盛老太太的颜面,把人气得直喘粗气,刀子似的眼神恶狠狠盯在陈擒虎身上,像是要挖出他两块肉来。
“不过——”
话锋陡然一转,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浮上嘴角:
“母亲莫急,六娘虽然见不到了,但是五娘,很快就会和我们成为一家人。”
“等那大红轿子抬进府门,侄孙女成了孙媳妇,您再谈什么苛不苛待的,倒还算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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