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盛老太太脸色倏然变青,瞪着眼睛站了起来:
“什么大红轿子?什么孙媳妇?你们要干什么?”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是威远侯府要聘娶盛家女儿,本就提着的心又悬了几分。
“你们要把五娘嫁给谁?是赋儿,还是戬儿?”
“赋儿和戬儿都才十七岁,娶什么老婆?母亲,五娘要嫁,自然是嫁给荣儿!”
什么?把盛五娘嫁给陈玉荣?
盛老太太只觉得晴空一道霹雳,脑袋嗡地一声炸响,身体晃动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这怎么行呢?
这可是悖逆人伦的大事啊!
“不,不行,我不同意!五娘绝不能嫁给玉荣!你们换人,换人!”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稍稍恢复了些理智,指着笑意盈盈的儿子儿媳,怒气冲冲:
“你们简直是胡闹!不,我不同意,五娘可是盛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嫁给玉荣!他,他,他……他配不上!”
“有什么配不上的!我威远侯府的嫡出大公子,还配不上一个从六品官家小姐?”
虽说陈玉荣品貌不佳,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真到逼急了的时候,陈擒虎肯定站在自家人这边。
更何况,盛五娘不也相貌平平、名声不显吗?生母又是小妾扶正的,能嫁入侯府,也算造化。
不想,盛老太太却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不顾礼仪风范,用力跺起脚来:
“你们休想!休想!这绝对不行!我的五娘……”
“母亲!你平时对荣儿那么疼爱,嚷嚷着要高门贵女当孙媳,还把自己房里的婢女逼得另投他门,怎么这会儿倒百般嫌弃了?”
陈擒虎眉头微蹙,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悦和疑惑,想不明白她这般反应到底为何。
“是呀,母亲,等盛五娘和玉荣正式成婚,陈、盛两家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吗?”
两人时间僵持不下,王夫人适时站起身来,走到丈夫身边,白皙温润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您看不上我母家的女儿,那当然还是您母家的女儿更甚一筹了。等痘疫过去,侯府自会请官媒上门去求亲,您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去找您侄儿。”
她志得意满,淡红色织金缎装衬得整个人气色上佳,美丽之余,更显雍容。
十八年了……王贞慧早已从懵懂青涩的商户之女,蜕变为处事圆滑、游刃有余的侯爵夫人,完全不是如今的盛老太太能拿捏住的。
见他夫妻二人同仇敌忾,盛老太太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大截。
她恶狠狠地盯着这夫妻俩,连着说了五六个“好”字,一口气哽在胸中,吐也吐不出去,咽也咽不下来,心中憋屈得慌,险些背过气去。
这些年来,装病装疯的手段陈擒虎也见识了不少。面对盛老太太的丑态,陈擒虎只是冷哼一声,搀起妻子行礼告退。
……
月儿清,风儿明,树叶儿遮窗棂。
桑榆院小小巧巧的,屋前屋后栽种着两排花木,随风摇曳。
紫钗给香炉里添上了安神香,另有小丫鬟侍弄炭盆。夜深了,陈玉颜蜷在美人榻上,拈着个九连环糊里糊涂地玩着,也不说困,也不说不困。
她挂念着侯府里刚落过水的郑姨娘,又怕她白天是逞强佯装无恙,又怕盛老太太回府后上门去闹,没病也被吵出了三分病气。
从记事起,陈玉颜就知道,她的祖母和旁人不一样。
为老不尊,教坏子孙。
有着当秀才的爹和当文官的族亲并不能说明什么,盛老太太目不识丁,十八年来金颗玉粒地吃着也没改掉粗鄙习气,仍旧是在外狐假虎威,在内倚老卖老。
王夫人如此富贵精明,尚且被刁难得几次三番卧病,其他几位姨娘更是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郑姨娘,出身最低,既无钱财,又没儿子,日子过得更是艰辛。
这次她的宝贝外孙女出了事,若是不把整个侯府搅得天翻地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小姐,快些睡吧,再晚怕是明儿起不来了。”
审讯盛六娘时,陈玉颜孤身上阵,紫钗和其余丫鬟都在房中或睡觉或做活,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当主子的也有口难言,情知不能泄露出去,只能为生母暗自垂泪。
“什么时辰了?我倒不觉得困。”
“都亥时了!小姐,我为您更衣吧。”
陈玉颜从榻上缓缓起身,衣服上的流苏划过软缎靠枕,刮擦出细碎的嚓嚓声。
紫芝走上前去,为她脱下外褂挂上架子,又抱了亵衣来换;紫钗则一一解下钗环首饰,松开头发。有小丫鬟端了盆热水来放在架子上,伺候陈玉颜净面洗手,又漱了口,一切拾掇完毕了才躺到床上。
这卧室里的是一张月洞门架子床,比陈玉颜闺中那张略小一些,被褥用的绸缎和绣工也略次一些,但也算是重视了。
毕竟是孤女,愿意收留远房亲戚一晚上已是厚道,若是再使性子要这要那,便是不通情理。
“紫钗……你说,祖母为什么这般疼爱大伯和三叔,却对最有出息的父亲百般挑剔呢?”
“嗯?”
面对主子这没头没脑的问话,紫钗怔了怔,半晌才答道:
“十个指头还有长短,这天下当父母的,保不齐哪个就长了偏心眼,谁又说得清呢?小姐想这些做什么?还是快些睡觉吧。”
绣着四蝶戏兰花的被褥柔软微香,室内温度适宜,陈玉颜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可是……大伯三叔都是那样不成器的家伙……”
说到这儿,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妄议亲长,忙捂了嘴,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道:
“堂兄弟姐妹们也都一个样儿,不比大哥哥好多少,十来岁就会吃酒赌钱了。即便如此,祖母还是偏疼他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大房和三房,连宅子都要我父亲母亲出钱置办,这未免……”
“横竖也只是从公中拿钱买了两套四合小院罢了,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的。”
紫钗懂得自家小姐的忧虑,但作为一个小小的丫鬟,也只能劝她置身事外,莫要费心:
“小姐,老太太既然做不了您婚事的主,又不能绕过夫人插手账务,那些堂姐堂妹也都连您一个指头都比不上,何苦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忧愁呢?”
“都是我陈家的血亲,怎么就八竿子儿打不着了?”
“血亲又如何?他们是有钱,还是有权?还是有颗好心?”紫钗只觉得好笑,“小姐,大房三房的人平日里连侯府门槛都迈不进来,您实在不该操他们的闲心。”
“小姐,难道是因为如今国丧已过,嫁娶之事复苏,您害怕老夫人把陈家其他几位少爷小姐的聘礼、嫁妆,都算到侯府头上来?”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50_50081/18158.html